佐助慌乱而呆滞地看着他，他想扭过头掩饰自己的狼狈，但终于还是没能如愿，鸣人强势地抱住了他，力气之大，几乎要让他在他怀里窒息。鸣人意识到他正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极速地呼吸，心跳快得好像猝然要死亡。
“CML慢性髓细胞白血病，俗称血癌。”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的目光掠过那本泛黄的献血证，又看过鸣人，最终落在了佐助身上，“你还是来了这儿，佐助。”
她见鸣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初次见面，我叫泉，是宇智波鼬的负责护士。”
然后她把二人拉离了眼下的环境，直到无人处才继续说道：“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佐助了，他哥哥的治疗费用也已经见底，医院迟迟不见人来缴费，我又联系不上他。我想着他是爱逞强的孩子，上次就是在这里抓住他违规献血，这才来碰碰运气。”
她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原本也与我无关。”泉静静地望着鸣人，“鼬先生是学识傲人的天才，若是就这么去了可惜了一个业界天才。况且如今他弟弟这幅模样，我也实在心疼，所以悄悄垫了些钱进去。”
鸣人刚想感谢，却又被她拦住了。“只是，”泉为难道，“我也是才过了规培期的小角色，实在是没有多的钱帮忙，鼬先生在ICU里的费用着实不低……到如今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不会放弃的。”佐助捂着头艰难地说，“人怎么能……放弃自己的家人？”他急促地呼吸着，好一会才缓过来些，“血的事……钱的事……我都可以努力。求求你……不要放弃哥哥，他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自从认识佐助以来，鸣人还从未见他露出过如此情态，他看着泪水从佐助的眼眶里滑落下来。然后消瘦的少年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跪下去，泉连忙拽住他：“使不得使不得！”她也差点对着跪下去，“我要是能帮，哪里有不帮的理……”
「唯一」……鸣人沉默地咀嚼着这个词语。
我从记事起便孤身一人，经年累月的日子从未排遣我的寂寞。直到高一的一个偶然，佐助向他伸出了手。「带我走」他那时说，「带我甩开他们，你做的到吧？」于是他就只能顾着拼命往前跑，周围一切闪烁的灯光、川流不息的人群都变得无关紧要。
被爱的感觉……被信任的感觉……被允许的感觉。鸣人感到热血涌上了大脑，他的心在要求他紧紧抓住佐助的手：“我知道的……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感情，我一直都知道！”他用那双蓝色的，充满了情绪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我从未体验过家庭的温暖。但是，去不顾一切付出的行动，赴汤蹈火也要做到的执念——所谓家人……所谓兄弟，大概就是这样的感情吧！”
佐助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突然发出这一番豪言壮语的目的。
鸣人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似乎毫不介意曾经被佐助洞穿的疼痛，不介意他身上湿漉漉脏兮兮的痕迹，不介意他一切的拒绝、颤抖和狼狈：“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我想要为你做些什么——就像你想为你的亲人做些什么一样！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佐助！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一起进退的！”
「家人」……的感觉？佐助感到鸣人温暖的皮肤正在一点点捂热他心中的坚冰。为什么……他感到错乱，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打算放弃了，也做好准备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可是，当他说「我会和你一起」的时候。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为什么突然会有了「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这样叫人退缩的念头？
太差劲了……明明，哭泣是最逊的事情了……
“……佐助！”鸣人原本依然半抱半扶着他，却感到少年的重量渐渐压到了自己身上，紧接着眼前人脚下一软，便这么晕在了自己怀里。泉见状赶忙上前检查，边摸他的脉搏边问道：“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我早上一醒来就见床铺空了，不知道他几时出去的——还是香燐过来的时候把我叫醒的，现在她估计还在别的地方找人呢。”
“没大事，”泉粗粗分析了一下，“你先回去帮他把这身衣服换了，好好休息，别着凉了。钱的事……”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等你们有主意了再告诉我吧，留个联系方式——我上班快迟到了。”
鸣人刚录完手机号，便有个电话进来催泉快些，她只得赶紧动身过去了。鸣人背着佐助，一边用翻盖小灵通给香燐水月打了个电话，等到家的时候，二人已经在折腾着热水器了。“你瞅瞅去，”香燐一边叉着腰一边喘气，“浴缸里堆的东西我都清出来了……真是的，得亏水月弄了个收东西的箱子。”
“你难得夸我两句，”水月刚扬了扬嘴角，见了鸣人便上来手忙脚乱地从他背上接过佐助，把他抱进了窄小的洗手间，调侃道，“也就半天没见，你们俩怎么弄成了这样？”指的当然是扯得稀巴烂的衣服裤子了。
鸣人自觉也不是太光彩的事，便随口打发道：“待会再说吧，先帮佐助身上冲冲。”他等水月出去以后解开佐助身上的扣子，又帮他脱掉了贴身的衣服。
不知何时，黑发的少年已经醒来了，朦胧而疲惫的眼睛半睁着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佐助！你醒啦，”鸣人开心地望着他，“这里怎么样？还冷吗？水温烫不烫？或者要不要再热一点？”
他却只是木讷地望着金发少年手舞足蹈地询问，眼神不知飘去了哪里。
鸣人见佐助反应不大，便自言自语着，抓过他的手去探眼前的水温：“试试嘛，冷了热了要试了才知道嘛。嘿嘿，小时候伊鲁卡老师教我，说要暖和一点的水洗澡，这样不容易着凉……有时候我夏天贪了凉，连着两个礼拜都流鼻涕，都闻不到拉面的香味了！”
鸣人不断地调整着水龙头，下意识地去观察佐助的神色。他发现虽然他不说话，但遇到不喜欢的水温会皱眉这一点倒是意外的诚实，鸣人便终于放下心来，帮他把身上沾染的脏污和泥泞冲干净了，打算连被雨水浇湿的头发也重新用热水冲了一遍。
没想到听到了水流击打在瓷砖上的声音，佐助却突然极速地呼吸，直到生理性地发起抖来，鸣人慌忙丢开淋浴蓬头，一边抱着他一边安抚着哄道：“没事，没事的哈，佐助，不行我们就不碰了好不好……”
他紧紧地抱着他，直到佐助的心跳慢慢和缓了下来。寡言的少年此刻的口吻和缓了起来，近乎像个年幼的孩子：“鸣人……他们死了——他们全都死了，”他的眼睛里朦胧而混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想要撞开现实的皮囊，“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爸爸妈妈才会没能躲开——”
“怎么能怪你呢！”鸣人把他搂地更紧了，“哪有父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受伤的说！”
“你不该留在我身边的。”佐助用耳语般的声音回应。
「不要靠近我，你会因此而不幸。」
渐渐氤氲的热气让鸣人没来由地想起高一的运动会，那时候佐助把他背到了体育馆的淋浴房里冲掉身上的煤渣，此时此刻，他们就在这窄小的洗手间里完成了身份的逆转。但是……不知怎的，他却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佐助，”他轻声自语，“以前我总是那么羡慕你……你总是那么耀眼、那么夺目，每一门课的分数都那么高，在我面前……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我羡慕你总是无所不能的样子，总是那么努力、那么拼命。我好像从来就帮不上你的忙……总是跟在你身后，被你照顾的我，真是糟透了。”
也许佐助并没有听见，鸣人又有些悲伤又有些欢喜地认识着这件事，好像自己心里的秘密从未被知晓的窃喜。他只是从肢体上了解到佐助慢慢安稳了下来，他似乎对鸣人强有力的脉搏分外满足，像只猫儿似的蹭在他的肩窝。
“鸣人，对不起……”他颤抖着说，“我怕了……到我杀死你的那天……一切就来不及了……”
“没事的……”鸣人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慢慢地用浸湿的毛巾拭去了他伤口处的污渍，“你放心，我不会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死在你前面，”他伸出了右手，他感到心脏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选择无视这一点。
“和我约定吧，佐助。”他阳光灿烂地笑了起来，“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顺利或失意，我都将视你为天底下最重要的人，我愿意永远爱你、保护你，并且一生之中永远忠心不二。”
佐助诧异地看着他，鸣人抓起了他的左手，轻轻吻了手背：“求你了，答应我吧，此时此刻，允许我参与你的人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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