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晚上，雷奥·阿帕基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已经死去的沃伦塔·奥罗。
在梦里，那不勒斯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天空呈现出海蓝宝石那样的蓝色光彩，甚至连绵软的白云都几乎看不见。微风底拂，像柳条的嫩枝那样轻轻扫过人的脸庞。
阿帕基坐在街边一家咖啡厅的遮阳伞下喝茶，是路易波士茶，最近年轻人里很流行，因此很多咖啡店都在出售这种茶叶。阿帕基举起茶杯啜饮了一口，阳光暖融融的，他感到十分地惬意。
旁边的一张桌子下，有一个人正跪在地上用镊子夹着什么。阳光很大，阿帕基有些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他身下的那些玻璃碎片被照射得闪闪发亮，对方一丝不苟地穿着警官的衣服，额头上已微微出了一些薄汗。
街道里没有其他的任何声音，是有玻璃碎片不断被拾起的细碎的声音不断涌进阿帕基的耳朵里。
阿帕基忍不住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轻轻掀开了桌上硬质的白色桌布。
“Scusi*……先生，您正在做什么呢？”
“啊，抱歉！打扰到您了，我正在做调查。如您所见，”那名警员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透明证据袋：“我正在收集指纹，昨天这儿对面的人行道上发生了抢劫案，有人用酒瓶砸了被害人……然后酒瓶的碎片飞散得到处都是。不过人行道上的碎片是不完整的，尤其是犯罪嫌疑人用手握住的那部分。”
他又重新俯下身去开始收集玻璃碎片：“我想嫌疑犯一定会在这儿留下些什么。按照道理来说，应该会找到指纹的，所以我正在找寻那部分。”
阿帕基把桌布掀起，蹲了下来：“我说，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
“是啊，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呃……”
“怎么了，先生？”
对于面前这位警官的行为，阿帕基感觉到奇怪又困惑，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嗯……我是说，我只是想问一下作为参考——我有些好奇，如果你要是找不到带有指纹的碎片，你打算怎么做呢？”
“……说不定你可能采集不到任何指纹。不，就算你真的采集到了……那名罪犯和狡猾善变的律师勾结，被宣判无罪获释的话，您会作何感想呢？您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徒劳无获的吗？”
男人抬起头，他那双温和的、善良的蓝的眼眸看向阿帕基：“这个嘛……可能因为我并不仅仅在寻求‘结果’。如果只为了寻求‘结果’的话，人是容易走捷径的……在走捷径时，也许就会迷失真实，甚至连那满腔的热忱也会逐渐丧失。我认为比起结果，重要的是‘寻求真实的意志’。只要有了这种向真实前进的意志，即使这次失败了，我也终会达到目标的，因为我仍在继续前进……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他对阿帕基微笑：“不是吗？至少我是如此认为的。”
阿帕基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干脆席地而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吸了一口，他的目光在白色的烟雾中渐渐迷离。
“我以前呢，曾经想要成为一名警察。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要成为一名了不起的警察。”阿帕基吸了一口又一口的烟：“其实过去我和你一样，抱有相同的意志。可惜，我这个人……彻底失败了。”
“……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不管做什么总是会半途而废。啊，每次都会这样，所有事做到一半就都失败了。”
“这是没有的事，阿帕基。”男人的脸在阿帕基的面前变得清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你是！”
那是沃伦塔·奥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阿帕基。”沃伦塔·奥罗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坐在了阿帕基的对面：“你的意志从未改变，只是睡着了。这意志和你在刚刚成为警察时内心的那种精神是一样的……现在，它已经被你唤醒了。”
啪嗒、啪嗒、啪嗒……
泪水顺着阿帕基的面颊滑落，又重重地砸在了石砖铺的路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被一头野兽撕扯着，酸胀、抽搐、疼痛……在胸前里不断地蔓延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阿帕基。你和布加拉提，那是你的爱人吧？请相信我……你们结合起来的力量，将会是无可比拟的强大。”
“你……”阿帕基的嘴唇一张一翕，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辆公交车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着，不断有喇叭的鸣响声在催促着他们上车。
沃伦塔·奥罗轻轻拍了拍他：“是时候回去了，阿帕基。”
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帕基的身体就像是被操控了那样，僵硬并且机械地站了起来，开始朝着公交车的方向走去。他有些着急地回过头去：“那么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这里已经是我的终点了。再见！阿帕基。”
车门被关上了，公交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启动了。阿帕基看着车窗外沃伦塔·奥罗，饱含泪水地大喊了一声：“沃伦塔，再见！”
“阿帕基，请连着我的那一份意志好好生活下去……”
这是梦里沃伦塔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注释1:Scusi是类似于“Excuse me”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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