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又和坛之浦的鱼。〗
诸伏景光顺着车流找到了一个人。他摇晃着两条细长的尾巴，微微眯起眼睛，冲着那人俯下身体。
“你好呀。”
他友善地说，耐心等待着回答。
被搭话的对象是一个……应该是男人。虽然他梳着发鬓，踩着木屐，打扮得像个舞伎，还没有说话，只是抱着琵琶拨弄，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含糊的、不成调的声音。
诸伏景光是在笃学者庄园陪那些小仙子玩的时候听说的这个人。提儿·拜克说，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人世间游荡了，既不愿意往生，投入新的轮回，又不愿意去梦之国，在现实的背面继续生活。哪怕被提儿·拜克带过去，也会抓住小仙子们前往现实时的空隙，从“门”溜走。
至于理由？小仙子们也不是很清楚，提儿·拜克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在等待朋友。
“请问，你还好吗？”诸伏景光稍稍提高了点声音，“我听说，你在等人？”
那个人终于抬起细长的眼睛，自下往上，对上了诸伏景光。于是后者才发现，这竟然是个盲人。
唉。
诸伏景光好像知道，他固执地要作为幽魂，唱那些无人能听见的歌谣，一唱便是数百年的原因了。
“抱歉，打扰你了。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
他撩开衣摆，干脆坐在了仿若舞伎的男子的对面：“我有办法让你能被更多人听见。”
“在那之前，可以先请教你的名字吗？”
被询问的对象听着陌生的声音，突然记不起来距离上一次报上自己的姓名，究竟过去了多久。
“……我死的时候。”他恍惚回忆道。
诸伏景光为突如其来的话感到疑惑，但他看出来，这名男子被打动，生出了交流的意愿。他知道坐在对面的人看不见。不过，他还是保持着期待的笑容，准备迎接答案。
‘我死的时候，高呼着，喊出了名字。’
“我是，友鱼。”
男子堂堂正正地报上姓名。
“我是坛之浦的五百族。五百友鱼。”
“你的姓氏是鱼。名字也是鱼啊。”
得到了答案，诸伏景光先是一怔，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
猫又用一条尾巴轻巧地取走了鱼手中并未握紧的，用来拨弦的拨片。
“真巧啊。”他慢悠悠地对友鱼说，“真巧啊，你是鱼，我是猫呢。”
******
八朔莉莉顺利做完每日循环任务后，抵达了班级。她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伏案专心速写的佐仓梅太郎，想起来有一周都没接到帮他带便当的任务了。
虽然吃不到美味的谢礼有些许遗憾，但记性变好了就是进步嘛！
八朔莉莉略带欣慰地想。
“你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坐在后桌的浮世英寿随口问道。八朔莉莉看过去时，他正好将手底的书翻了一页。
“咦。”她瞄了几眼文字，答非所问，“你在看平家物语呀？”她想想大清水敏之国语课上推荐的阅读书目，果然是没有这一本的。
“莉莉不知道么？”隔着过道，有同学搭话。她别着星星发卡，胸牌上写着的名字是小卷琉美。“就是最近几天，突然在附近街头出名的表演组合！他们一直在唱平家相关的歌，不看一下书，完全不知道在唱什么诶。”
因为还没有上课，她边说边靠了过来，没有坐在八朔莉莉身边空着的、属于甘竹舞子的座位上，而是站在桌边。
“确实不知道呢。”八朔莉莉笑着回道。
甘竹舞子的下落还没有找到。她已然意识到并非同桌一直处于移动的状态，而是被外力“遮掩”了起来。是以她放课后基本就将时间和精力用在了去各个与田地相关的场所巡查上，对附近的事情难免疏忽了一些。
不过，这也仅是她本人没有去关注，真正要紧的事情，自有人会告知到她，八朔莉莉便不很在意。
现在被同学提起来，她觉得顺势问上几句也好。
“能让大家主动看难懂的文学作品，一定是很好听的歌。”她语调轻快地说，“我也有些想听。不知道有没有录像？他们会出专辑么？”
浮世英寿听着前方的交谈，捻着书页一目十行。
他跟斯特凡□□安为了寻找卡牌，这些天也没闲着。路过那对新出现在街头的组合时，他停留了片刻。
阻止他离开、让他听完曲目的，是别的原因。
“他们每天都会去一个街口表演。”浮世英寿自然地插入话题，“你想听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一起去。是很出人意料的曲子。”
两个女孩惊讶地看向他。
小卷琉美恍然大悟，猛地一锤手心：“……他们好像要换地点的，听说是要走遍全国。我今天放学还有舞蹈课，好在我已经听过了。莉莉是要抓紧机会去听呀！”
八朔莉莉只迟疑了数秒，就答应了下来。
——浮世英寿用出人意料来形容，显然是有特别的因素。他没有通过 Kaleid 系统告诉她，意味着与卡牌无关。
着实令人好奇。
******
这是两个穿着传统服饰、拿着传统乐器的显眼人士。他们对观众介绍的时候，就是简单的自称是坛之浦来的，于是就被叫成坛之浦乐队。
而对历史稍微了解一些的人，则知晓坛之浦是平氏一族的终结之处，考虑到他们所唱歌曲的内容，纷纷以为了解了如此命名的原因，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不是一对正式的音乐组合。
浮世英寿一开始只是为那把盲僧专用的古老琵琶感到惊奇，尤其是使用者打扮的像个舞伎。他觉得那二人弹奏的曲调令人耳熟，但考虑到他活过的年岁，这不是件稀奇的事。
是以他只是用休息片刻的心态听完后半截演唱，就要继续去为独一份的特别社团活动奔波了。
把他绊住的是下面一首，确实让他立刻能回忆起名字、却不应该流传、并在此时出现的曲子。不过，浮世英寿当然不能讲述这样的理由。他换了一个借口。
“弹奏琵琶的是个幽魂。”他远远地看着表演者说，“至于另一个，尾巴偶尔没有藏好，大概是猫又什么的，所以才能让那个幽魂被大众看见。”
八朔莉莉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露台边缘，从以太的角度去仔细观察。
猫又的听觉十分灵敏，所以按着浮世英寿的提议，他们现在正在一所咖啡店的二楼，一人拿着一杯气泡果汁，咬着吸管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交谈。其实这个距离上，普通人几乎要听不清表演者在唱什么。
“确实和你说的一样。”八朔莉莉肯定道。
“我觉得应该叫你来听一下。”浮世英寿说。
“是要我帮忙看看会不会对人类有影响吗？”八朔莉莉说，“如果没有大问题，也没必要阻止。没人说非人类不能有梦想的嘛！”
‘就当是这样好了。’浮世英寿想，‘反正你能听到就行。’
“他们接下来应该要唱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他说，“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们就下去听吧。小孩子能进到里面。”
******
坛之浦的两人果然唱起了新的曲目。从周围人的反应看，大概不止是浮世英寿很喜欢。八朔莉莉用期待的心情等待着。
——漂浮在广阔的海洋上，过去，现在，未来融为一体。
——踏上这幻梦之道，一路通往平家，通往灭亡的一门。
表演者吟唱着，开始讲述一位在坛之浦战败时，随着幼帝投海的平家中将的故事。
这位中将坠入海底、却尚存于世的时候，梦见了自己过世许久之后的事情。即他在梦中成为了一位亡灵。不是亡灵梦见了自己的生前，而是活人梦见了自己的身后。
只是，似乎没有这么单纯。
“我出现在他人的梦中。”中将说，“他梦见了亡灵的我，于是我以亡灵的身份进入了他的梦。”
他往梦境深处潜去。
八朔莉莉听着表演者用中将的口吻唱道，究竟是谁在做梦呢？又是在何处做梦呢？于是描写着美轮美奂的城池的华丽辞藻被唱了出来，平氏一族投生成龙族，在这里，在龙宫里，无比幸福的生活的景象被唱了出来。
是已经灭亡的一族的末裔，念诵着代代相传的幻经，于是他们与当年念诵着经文入睡的平德子一样，梦见了同样的景象，抵达了梦幻龙宫的尽头。
故而中将的亡灵也出现在这里，又让还活着的中将借亡灵的眼睛看见了这一幕。
然后？感动至极的中将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从后世的亡灵又变回在海底一息尚存的活人。此时的中将竟然已经被龙神所附身。究竟是什么令龙神动容并显灵呢？中将也不知晓，他只是在龙神的支配下，以一种惊人的技艺在海中翩翩起舞。
投入海中的战败者们的灵魂环绕着他，不知不觉中随着他起舞，起舞，起舞，直到中将也走向死亡。
——存在吗？存在吗？
——可能存在吗？可能存在吧？
亡灵们一齐在舞蹈中抵达了大海深处的龙宫城。
******
观众们奉上了掌声。演唱花费了数十分钟，没有人有离开的念头，哪怕是确有要事、时间紧张的人，也要在用掌声向表演者表达心意后再匆忙跑走。
“这样的一曲……应该，原本是戏剧，或者说，是能乐曲吧？”八朔莉莉一边热烈地为优美的旋律鼓掌，一边靠在浮世英寿耳边说，“虽然迎合了当下的潮流，往人们熟悉的流行曲在靠拢。”
“是幽魂改编的，还是猫又改编的？”她猜测着，“能够追随着时代的变迁，真厉害呀。”
“真想看看完整的演出版本啊……”
浮世英寿笑了笑。其实他喜欢的是龙神跳舞超度亡魂的部分。鼓舞心灵、驱散不安的舞蹈。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比如八朔莉莉既然想看，那有没有意愿和坛之浦的二人合作完善一下其余演出的部分——说实话就是复原一下舞蹈——但他没来得及用调侃的语气接话，就看着一道常人不可见的流光咻地一下没入幽魂的身体。
八朔莉莉：“……”
浮世英寿：“……”
‘好极了。’八朔莉莉想，‘这下真的跟卡牌有关系了。真会挑对象呀。’
‘看这个附身对象，想要卡牌显形，大概率得靠完成表演……’浮世英寿想，‘看来是不用问了。’
……问题来了，小学生该怎么样和那两人搭上线呢？
本篇是平家物语·犬王的同人（？），小说和电影的结合版。阿B已经上啦，可以去听女王蜂的演唱会（？）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莉莉与归来的鲸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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