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八点整,我的闹钟叫醒我,我丝毫不敢拖沓即刻将睡得四仰八叉的正阳拉起来,半小时之内完成了洗漱更衣早餐和互呛,一路风驰电掣,早早把小孩送去了恭弥的宅邸。
出来迎接的人照旧是哲先生,标志性的飞机头十几年如一日,一丝不苟,他衔着根碧绿的草杆冲我抬起嘴角,我则恭敬地欠身致意,说了句客气的场面话。
正阳急不可待,他仰慕恭弥已久,我的话音未落就已经冲去哲先生身边。哲先生顺势牵住他,和颜悦色地。
“不久前正好和恭先生聊起,我还感叹一转眼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绘里奈小姐,倒没想到人都是不禁惦记,没几日你就来了消息。”
“哲先生又挖苦我呢?”我汗颜。
昨天联系的也是哲先生,他接到我的电话甚是诧异,还以为我遇到了什么巨大的难事,但听说我的来意后转为无奈:“绘里奈小姐就不怕被恭先生‘咬杀’?”
我嬉皮笑脸地糊弄:“那也得先‘咬杀’小鬼头,我排队呢。”
哲先生颇为头痛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不知道用了什么话术哄得恭弥真的允诺会代为训练正阳一天,代价就是我从蓝波那讨来的茶叶,以及今天必须亲自到场来“朝贡”这一附加条件——
“恭弥不过来吗?”我有些迷惑,本以为他要我来是有什么话计划当面跟我说。“那茶叶就麻烦哲先生代为转交了?”哲先生单手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叶,没说什么,苦笑着点点头。
但他的眼睛却悄悄看向右后方示意,下巴隐蔽地抬起了些,顺着望过去,原来恭弥倚在二楼和室的窗边,只漏了半边身影,居高临下正看着我。
我赶忙朝他的方向深深鞠下躬,恭弥淡淡地睨着,不多久回了身,匿进了阴影里。
[16]
我去到医院时了平还睡着,负责照看他的护士把我拉到一边,建议我暂时不要把他叫醒:他的情况还是很糟糕,要么被伤痛折磨得整夜睡不着,要么因为身体的炎症昏睡不醒。
“昨天估计也没怎么睡着,后半夜时而能听到他抽气的声音和轻微的呻|吟。这些白天都没有的,晴守大人太会忍耐了。”
我点点头,知道他确实一贯如此。
这人从前为了维护“男子汉”的形象而强忍住的苦痛更是数不甚数。只是后来有了花前辈,长出了软肋,才在她的影响下学会了与脆弱和解。
花前辈总说,男人示弱有什么好指摘的?能准确甄别自己的内心状态并如实将其表达,懂得这样做的难道不才是真正成熟有魅力的人吗?
我还记得那时了平似懂非懂,有心照做想讨花前辈欢心,却实在很难说服固执了十几年的自尊心和已经潜移默化成为习性的男性沙文主义。
于是别扭地、古怪地、有如刻意表演一般,向花前辈诉说了不少鸡毛蒜皮的矫情心事,惹得她好不嫌弃。
“嗯……绘里奈?”
“终于醒啦,点滴都看着你吊完一瓶了。”
我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戒指,了平却反常地没有说话,反倒一瞬不瞬地盯住我,把我看得有些发寒。
我问:“要再缓一会儿吗?”
他摇头,看起来状态确实恢复了些,却奇怪的不肯让我触碰,连我伸出的手也被他朝后躲了去。
“做什么?”我皱起眉,心道他应该不至于无缘无故就幼稚地和我躲起猫猫。他收回目光保持着缄默,表情愈发不对劲。“到底怎么了?”我追问。
“也没什么。”他别扭地垂着头 ,执意要跟我保持距离甚至预备再次躲开我的触摸。
我的耐心又不够用了,现在的了平和他儿子正阳一样让我感到焦躁。“实在不想说就算了。”我不愿意拉扯,三枚戒指往手上一套,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腕。
“嘶……”
我力气用多了些,再加上用火焰清理并重构伤口的过程本就痛苦,我感觉到了平一下僵硬住了身体,他在努力地控制呼吸试图不要露出痕迹,却显然失败了。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牙关紧闭。
治疗全程了平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考虑到他身体能承受的火焰毕竟有限,今天我也只进行了不到半小时,我最后熄灭了火焰,从手指上剥去那些戒指,我暼向他,薄薄的病号服已经湿透了。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这样的他,他先前从不会采用这种逃避式的冷处理来应对人际关系,至少没有这样对待我。
这一点都不笹川了平。
我叹了口气,“那你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就在我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将会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时,了平动了。
他抓住准备起身从他身边离开的我,巨大的拉力乱了我的重心,害我狼狈地跌坐到病床上,我生怕不小心动到他的伤口赶紧低头确认,了平却趁着这当口凑了过来。
我没想到他会吻我。
[17]
了平的吻很轻,也很温柔,不带多少情|欲,更像是要确认我态度的试探。
我忍不住想起做错事为了讨好而舔舐的梨。
小狗装可怜的印象太过可爱,我笑了一下,小小的分心被了平察觉,惩罚似地,吻变得更深了些。
他的拇指轻轻扫过我的手肘内侧,穿过我的腰际,安抚似的在我后背顺了顺。我被他抱进怀里,郁结烦闷和委屈就被他这样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干净,头脑里再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烦扰,变得纯白一片。
我忍不住去蹭他的脸颊,牵他的手,鼻尖蒙上温热的薄汗,又因对方的动作揉开化作微凉的水汽消失不见。
亲吻结束了,了平松开我。
我坐在床沿低头看他还与我交握的手,他不自觉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样子很不对劲,不知道其中有我多少关系,我决定今天一定要让他说出来,不过相信以了平的性子他也憋不了多久。
我用眼神示意他可以但说无妨,明显觉得他斗争得很艰难,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了平调整了一下姿势,握着我的手加重了力道,他终于试探着问了出来,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花是不是也可以喜欢女生的?
这真是个很荒谬的问题。
我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我当然不会欺骗他任何,只是这不是个“是”与“否”而已的问题,我不确定这背后了平真正的在意,我希望他能问得更明确些,告诉我他想知道的究竟是哪一方面的事情。
了平读懂了我的迷惑,他变得慌乱又窘迫。抬手把稍长了一点的短发挠得乱糟糟的,支支吾吾了许久。
他的犹豫让我愈发不适。
“首先排除花前辈在和你交往的时候出轨我的情况。”
“啊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嘴上虽这样说,手却从我脖颈边挑出那根链子,银色的小环在我胸口摇摆着。
“我之前不知道……这是花送给你的戒指。”
“只是一个饰品。”我答。
了平却道:“你知道她对戒指有多认真。”
我无言。确实如此,花前辈从来没有接受过婚戒以外的任何戒指饰品礼物。不如说在了平求婚之前,她的手指从来没有被任何环状物体禁锢过。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花前辈不接受戒指与她赠予我戒指,并不是矛盾的两件事。
“了平是认为,花前辈喜欢我吗?”我故意也问出个荒谬的问题,并预设会得到否定回答。
出乎我意料地,他点头。
“我是说那种喜欢。……像她对你的那种喜欢。”
仍旧是沉默着的,了平又一次点了头。
无端的愠怒升腾起来,我一把抓住他松垮的领口,他的身体被我拉得脱离床褥,脸色苍白,冷汗又布上额头,我知道是牵动了伤口又弄痛了他,但这次我毫无愧疚,甚至认为是他自讨苦吃。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一字一句警告他,“你在质疑她对你的感情。”
“不我没有……”他否认,脸上的懊恼像是在说他就知道提起这个话题会把事情搞糟。
“我没说她对我是假的。我只是觉得,你对她而言一直这么特殊,说不定也是因为……”
“事到如今反而要来探究这个了是吗?”我粗暴地打断他,不想听他继续揣测花,“你证实了是或不是之后呢?要为她喜欢过我可最终还是选择爱你而自满吗?还是为我声称爱她却还要纠缠你感到作呕?”
“我……”
“何况已经不可能证明了。她早就不在了。所以你就凭着这个捕风捉影?这枚戒指也错了吗?”我松手,了平愣怔着跌回床上,后背重重撞在床头发出闷声。
我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皮肉上印刻出因血液循环不畅而变得深紫的痕迹。
“那你吻我又是为什么呢?嘲讽吗?羞辱吗?还是……”
“绘里奈。”
清冷的声线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的源头来自病房门前,我竟毫无察觉。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我冷静下来,迅速从病床上离开,恢复了乖顺俯首的站姿。
了平的视线也转了过去,短暂愣了下,颔首和对方打了招呼:“喔,是云雀,你怎么来了?”
“探望。”他言简意赅。
但目光却是盯着我。
“……抱歉。”
我猜如果是平时只有我和他的场合他一定会嘲讽我一句——把小鬼丢给他原来是为了来做这种失态的事情吗——之类的话,只是碍于了平在场,他听我还有自知之明便不打算继续让我难堪,示意我可以出去了,我却踟蹰起来。
他挑了挑眉,怎么?
“没、嗯……我只是想问,后续要讨论的是我不能知道的事项吗?”
恭弥想了想,说倒是没所谓。
“我下个月要去日本,你家小鬼说也想去,但他不敢跟你提。”他对着了平阐述道。
所以就让恭弥来跟老爹说情?
这场面实在有趣,我忍不住插嘴:“恭弥和小孩意外相性很好嘛!”
于是具象化的云属性火焰瞬间在我脖颈缠绕了一圈。
我知道再放肆下去势必会被原地绞杀,连忙做出会乖乖噤声的手势。
“我没什么问题。”了平笑了笑,“落得清静。”
“你呢?”然后恭弥转过头来看我。
“我什么?”
“去日本。”
“诶、诶——?!”
这又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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