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着兄长郑重其事的话语,感受到那份守护之意,心中暖融融的,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
她用力点头:“玉儿记住了。”
林澜看着她乖巧却难掩期待的模样,心中暗叹,终究是孩子心性,对过往的温情尚存幻想。
也罢,便走这一遭。
有她在侧,倒要看看,那被僧道操控的贾母,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仔细为黛玉诊了脉,确认她心脉平稳,心神安定,又让她服下一丸宁心静气的药丸,这才吩咐备车。
为防万一,她更是将金针暗藏于袖中,内力流转周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荣国府,相较于以往的煊赫,如今明显透着一股寥落之气。
门房见是林府马车,不敢怠慢,连忙引了进去。
荣禧堂内,药味比往日淡了些,却添了一股若有若无陈腐檀香气。
贾母穿戴整齐,坐在正榻上,身后靠着引枕,脸上施了薄粉,试图掩盖那份被强行激发神智后的憔悴与僵硬。鸳
鸯侍立在一旁,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见到林澜牵着黛玉进来,贾母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激动,算计与诡异亢奋的光芒。
“玉儿!我的玉儿!”她伸出枯瘦的手,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慈爱,却难掩那份不自然的急切。
黛玉见到外祖母果然康复,心中先是一喜,松开林澜的手,上前几步,依礼福身:“玉儿给外祖母请安,恭贺外祖母凤体安康。”
“快起来!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贾母一把将黛玉拉到身边,上下打量着,摩挲着她的小手,眼泪说来就来,“瘦了……瘦多了……定是在外头吃了苦了……我可怜的孩子……”
黛玉被她搂在怀里,嗅到那熟悉的气息眼眶一红,再听着那看似关切却隐含挑拨的话语,心中那点温情被不适取代。
她轻轻挣了挣,低声道:“外祖母,玉儿很好,哥哥待我极好。”
贾母闻言,脸色微微一沉,目光锐利地扫向站在不远处,面色平静无波的林澜,语气带着不满:“好?若真好,岂会让你小小年纪便离了外祖家,连老身病重想见你一面,都诸多推诿!”
林澜眉梢微挑,并未接话,只是冷眼旁观。
黛玉却忍不住抬头,为兄长分辩:“外祖母误会了,是玉儿前些日子病了,哥哥才……”
“病了?”贾母打断她,声音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悲愤,“若不是有人行事乖张,忤逆不孝,气得老身中风,又岂会累得你担惊受怕,以致病倒?这一切的源头,都是……”
她意有所指地瞪向林澜。
黛玉的小脸瞬间白了,她紧紧抿着嘴唇,想要反驳,却被贾母紧紧攥着手,挣脱不得。
贾母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无比慈爱,俯身在黛玉耳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内几人听清:“玉儿,我苦命的孩子,如今外祖母醒了,断不能再让你在外头受苦,你且回来,依旧住在绛芸轩里,和你宝玉哥哥一处,你们自小青梅竹马,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待过两年,外祖母便给你们做主,定了这门亲事,也好让你那……也好让你有个依靠,我们亲上做亲,岂不美满?”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猛地炸响在黛玉耳边!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看似慈祥,却吐出如此荒谬话语的脸!和宝玉……定亲?依靠?
一瞬间,宝玉摔玉时的混闹,与丫鬟们调笑无度的轻浮,不喜读书的惫懒,还有那次中邪后的痴傻疯癫……以及,兄长为了救他,呕心沥血,昏迷不醒,甚至被断定“寿数难永”!
而她黛玉,自幼受兄长如珠如宝的呵护,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世间理,结交的是周明淑那般才情气度俱佳的女子,心中自有丘壑与傲骨。
她敬爱兄长,依赖兄长,更心疼兄长为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她怎会……怎会看得上那般在内帏厮混,毫无担当甚至间接害了兄长的纨绔子弟?!
巨大的荒谬感,被羞辱感,以及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尖锐疼痛,瞬间攫住了她!
原本被林澜调理得平和许多的心绪,在这一刻,因这极致的外界刺激,猛地爆发出来!
她猛地甩开贾母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娇小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伤心而剧烈颤抖。
苍白的小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黑色琉璃,直直刺向贾母!
“外祖母!”她的带着冰冷的和尖锐“您这话从何说起?!玉儿虽小,却也知礼义廉耻!宝玉表哥是何种人物,您心中当真不明吗?整日在内帏厮混,厌弃诗书,行事荒唐,前番更是惹出那等祸事,累得我哥哥……累得我哥哥几乎……”
她说到这里,想起兄长昏迷不醒和折损寿数的样子,心痛如绞,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声音却愈发凄厉冰冷:“您如今竟要我与他……定亲?说什么依靠?说什么美满?您是打量着哥哥……打量着哥哥不好了,便要来拿捏我吗?!”
这一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贾母那层温情脉脉的遮羞布,将内里最不堪的算计血淋淋地剖开!
贾母被黛玉这突如其来尖锐与冰冷驳斥得目瞪口呆,脸上那强装的慈爱瞬间僵住,转而变成羞恼成怒的酱紫色!“你……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是一片好心……”
“好心?”黛玉泪流不止,却扬着小脸,眼神里满是讥诮与绝望,“若真是好心,为何在我哥哥为救宝玉表哥性命垂危之时,不见您这般好心阻拦?为何在我哥哥被李家逼迫,损耗自身之时,不见您这般好心维护?您的好心,便是趁我哥哥……身子不安泰时,来逼我跳入火坑,好成全您那宝贝凤凰蛋吗?!”
“放肆!”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黛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反了!反了!都是被那孽障给教坏了!”
“够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澜,此时终于开口。
她一步上前,将哭得几乎站立不稳的黛玉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如万年寒冰,冷冷地扫过气得喘粗气的贾母,以及一旁吓得面无人色的鸳鸯。
“外祖母病刚好,还是少动肝火为妙。”
林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贾母后续的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玉儿年纪小,口无遮拦,却字字句句,皆是实情,我林家的事,不劳外祖母操心,玉儿的终身,更无需旁人做主。”
她低头,看着怀中哭得几乎晕厥的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更多的却是决绝。
这样也好,彻底断了念想,也好。
“今日看来,外祖母并非真心思念玉儿,而是另有所图,既如此,我们兄妹便不打扰外祖母静养了。”
林澜语气淡漠,扶着黛玉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站住!你们……你们给我站住!”贾母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嘶喊。
林澜却恍若未闻,径直带着黛玉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荣禧堂。
马车驶离荣国府,黛玉伏在林澜怀中,哭声由最初的尖锐激烈,渐渐转为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悲恸。
那不仅仅是因为贾母的算计,更是因为那份对亲情最后的幻想被彻底打碎,因为对兄长未来的无尽恐惧与心疼。
林澜紧紧抱着妹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中杀意与怜惜交织。
经此一事,玉儿对贾府,当是彻底死心了。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过伤人。
而荣禧堂内,在林澜兄妹离去后,贾母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中的亢奋与精明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邪术透支后的空洞与死气。
“老太太!”鸳鸯惊恐地扑上前。
窗外,那两道窥伺的黑气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再次消散。
他们本想以伦常逼迫,却不想反而激得黛玉心智更为坚定清醒,半了断与贾府的因果!
更是让林澜兄妹与贾母,乃至与整个贾府,彻底撕破了脸!
这一局,他们又输了!而且输得更加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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