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驶过熟悉的街道。
黛玉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内,指尖紧紧攥着那枚盛放万灵丹的锦囊,她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尚未完全褪去,车窗外涌入的喧嚣市声与久违的阳光,让她有些许晕眩,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出樊笼独自面对世界的决然。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兄长留下的那些医书。
这三个月,她并非漫无目的地翻阅,而是有意识地寻找与“高热”、“昏迷”、“邪气入侵”相关的论述。
《黄帝内经》有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兄长炼制的这万灵丹,想必便是遵循此理,重在扶植人体自身正气,驱邪外出。
她又忆起一本前朝医案中记载,有医者以麝香牛黄等物开窍醒神,救治高热神昏之症,其理与兄长丹药中几味主药隐隐相合。
这些零散的知识,在此刻汇聚起来,让她对怀中这枚丹药,多了几分理论上的认知,也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她不仅要送去药,更要在必要时,清晰地说明其药性药理,方能取信于人。
周阁老府邸门前已是一片肃穆凝重。
管家早已得了信,亲自在门外等候,见到林府马车,连忙迎上前,见到下车的是病容未消身形纤弱的黛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担忧,却不敢怠慢,恭敬地将她引入内宅。
周阁老正在老夫人病榻前急得团团转,几位太医聚在一旁低声商议,皆是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见到黛玉进来,周阁老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也顾不得礼节,上前几步急声道:“玉儿!你……你怎么亲自来了?你身子可大好了?澜哥儿他……”
“周祖父,”黛玉福了一礼,声音虽轻,却异常稳定,“玉儿已无大碍,听闻老妇人病重,玉儿心中焦急,特将兄长此前为玉儿炼制的保命丹药送来一试,或有一线生机。”
她说着,从锦囊中取出那枚龙眼大小,色泽莹润异香扑鼻的万灵丹。
丹药一出,满室皆惊。
那几位太医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他们都是识货之人,一闻这药香,便知绝非俗物,其中蕴含的草木精华与调和之力,是他们前所未见。
“此丹……”一位须发皆白的太医忍不住开口。
黛玉不卑不亢,依照自己平日所学,清晰说道:“此丹名为‘万灵’,乃家兄依古法所炼,取‘调和阴阳,扶正固本’之意,内含人参、灵芝等大补元气之品,辅以麝香冰片等开窍醒神之药,更佐以数味秘传药材,旨在激发人体自身生机,驱除痼疾邪气,老妇人如今高热神昏,正气衰微,邪气壅盛,正需此等药物扶正祛邪。”
她年纪虽小,但引经据典,言辞清晰,对药性的理解竟颇有见地,让几位太医都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暗暗称奇。
周阁老更是又惊又喜,他深知林澜医术通神,这丹药既是其为妹精心准备,必有奇效。
“快!快给老夫人服下!”周阁老不再犹豫,立刻吩咐。
丫鬟们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化入温水,撬开周老夫人的牙关,缓缓喂服下去。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紧张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病榻之上,周阁老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嘴唇微微颤抖。
黛玉也屏住了呼吸,心中默默祈祷,既为周老夫人,也为证明兄长的医术。
约莫一炷香后,一位一直搭着老夫人脉息的太医忽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脉象……脉象似乎比方才有力了些!”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细看。
只见周老夫人原本灰败死寂的脸色,竟真的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紧蹙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些许,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似之前那般急促紊乱!
“有效!真的有效!”周阁老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抓住黛玉的手,“玉儿!澜哥儿……你们是我周家的大恩人啊!”
那几位太医更是围上前,仔细诊察,啧啧称奇。
他们用尽了法子都无法遏制的病情,竟被这一枚小小的丹药稳住了!虽然尚未痊愈,但无疑是争取到了宝贵的救命时间!
“林伯爷医术,果真鬼神莫测!”一位太医由衷叹道,看向黛玉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能拿出如此灵丹,其兄之能,已无需多言。
而这林家小姐,年纪小小,临危不乱,更难得的是对医药之理颇有见识,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黛玉见丹药起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她强撑着精神,对周阁老道:“周祖父,丹药虽有效,但老夫人年事已高,病根深重,后续还需太医们精心调养,玉儿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周阁老知她病体初愈,又经此劳心劳力,连忙命人好生送她回府,又千恩万谢,亲自送到二门。
黛玉回到林府时,已是黄昏。
踏入那熟悉的沉寂庭院,她一直紧绷的心神才彻底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此番携丹救人的义举,以及她在周府表现出的冷静与对医药的见解,已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在京城的高门大户中传开。
“听说了吗?周阁老的夫人病得快不行了,太医都没法子,是林家那个六岁的小姐,拿着她昏迷兄长炼的仙丹给救回来的!”
“真的假的?林家小姐才多大?竟有这般胆识和见识?”
“啧啧,忠勤伯昏迷前留下的丹药都如此厉害,他本人若是醒了还了得?”
“那林家小姐也不简单啊,听说在周府对着几位太医,说起药理来头头是道呢!”
“有这灵丹妙药,却不愿救自己的外祖母,这林家两兄妹怕不是白眼狼。”
一时间,林澜那神秘莫测的医术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而黛玉,这个以往只存在于人们印象中“体弱多病,寄居贾府”的林家孤女,第一次以如此鲜明正面的形象,闯入了世人的视野。
这些赞誉与传闻,暂时还被隔绝在林府大门之外。
黛玉此刻最关心的,依旧是昏迷的兄长。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先去了林澜房中。
兄长依旧安静地躺着,与她离去时并无不同。
她轻轻握住兄长的手,将今日在周府的经过低声说了一遍。
“……哥哥,你的丹药救了周老夫人,大家都夸你呢。”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完成重任后的释然与淡淡的骄傲,“玉儿没有给你丢脸,玉儿是按照你留下的医书,试着去理解,去说的……”
她絮絮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的世界,将她的成长,传递给沉睡中的兄长。
也就在她低声诉说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林澜那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地动了一下。
仿佛沉眠的意识,真的听到了妹妹的声音,感受到了她的努力与成长,正试图给予一丝微弱的回应。
夜色渐深,林府重新恢复了宁静。
但那枚显现奇效的万灵丹,不仅挽救了周老夫人,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觊觎、好奇、算计……种种目光,开始重新聚焦在这座紧闭的府邸。
而黛玉,在经历了这场独自面对外界的考验后,眼神愈发沉静坚定。
她知道,守护兄长的路还很长,她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
她回到书房,再次翻开了那些艰深的医书。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仅仅是追寻兄长的足迹,更带上了一种属于自己想要真正理解和掌握的渴望。
太虚幻境之中,警幻仙姑透过氤氲水镜,看着黛玉在周府的表现以及归来后的举动,秀眉微蹙。
“倒是小瞧了这株绛珠草……”
她冷哼一声,没想到林澜昏迷,这黛玉竟能独自撑起门庭,甚至因其聪慧义举赢得了声望,这无疑让她试图以“劫数”磨灭黛玉心神的计划受到了阻碍。
她的目光转向水镜中另外几个被拨动的命数光点。
薛宝钗的怨念在深宫中发酵,却因失势而无力外泄,王熙凤那点隐秘心思,也因自身病弱和贾琏的看管而难以实施,唯有那贾宝玉……
水镜中显现出贾宝玉的身影,他依旧痴痴傻傻,口中反复念着“林妹妹”,竟又一次趁下人不备,溜出了贾家大房的宅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蹒跚地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警幻仙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既然这林家小姐如此看重其兄,如此努力想要守护……那便让她尝尝,至亲之人可能因她而受到伤害的滋味吧!
她指尖仙力再次点向那代表贾宝玉命数的光点,将那点执念,催发得更加强烈,更加……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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