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贾府,已是华灯初上。
林澜先去贾母处回了话,只简略提及陛下勉励几句,并未多言面圣时的失态。
贾母见她神色如常,只当一切顺利,又叮嘱了些在太医院需谦逊勤勉的话,便让她回去歇息。
林澜回到绛芸轩,黛玉早已命人备好了清淡的晚膳等着。
见她归来忙迎上来,眼中带着询问。
“无事,一切安好。”
林澜安抚地看她一眼,坐下用饭。
席间,她状似无意地问起黛玉近日饮食起居,黛玉一一答了,神色间比昨日松快了许多,显然是将兄长那番“恣意过活”的话听了进去。
用罢晚饭,林澜并未立刻歇下,而是唤来了墨韵,低声吩咐了几句。
墨韵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次日,太医院并无紧要差事,林澜便在衙署内翻阅医案典籍。
她如今身份特殊,又得陛下亲口过问,孙院使等人虽不至于刻意刁难,却也并未安排什么实质性的差事,只让她自行熟悉。
林澜乐得清静,专心将太医院收藏的医书与她脑中万花医理相互印证,倒也收获不小。
与此同时,荣国府内,一场看似不起眼却足以掀起波澜的风浪,正悄然酝酿。
掌管府中部分采买事宜的周瑞家的,今日照例去回事房对账支取银钱。
往日里,她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在这些管事媳妇中颇有体面,对账支取往往顺遂。
谁知今日,那管账的吴新登家的却一反常态,拿着她递上的单子左看右看,蹙眉道:“周姐姐,不是我说,你这几样东西,价格是不是有些高了?如今府里进项不比往年,上头吩咐了,各处用度都要仔细些,你这单子,只怕还得再核核。”
周瑞家的心中不悦,面上却还带着笑:“吴妹妹说笑了,这都是市面上的实价,我还能虚报了不成?”
吴新登家的却不肯通融,只道:“实价不实价的,也得比对过才知道,这样吧,姐姐先把单子放这儿,我让人去市面上问问价,若果然不错,明日再支给你。”
周瑞家的碰了个软钉子,心中纳闷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而归。
谁知到了下午,她手下一个小丫头因着送东西手脚慢了些,竟被管事娘子寻了个由头,当众训斥了一番,连带着她也脸上无光。
这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两三日,周瑞家的但凡是经手的事情,总会遇到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是对账被卡,就是底下人出差错被拿住,甚至连她女婿冷子兴古董行里的一桩生意,也莫名其妙地黄了。
虽都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却像鞋里的沙子硌得她浑身不自在,在仆妇间的脸面也折损了不少。
她心中惊疑不定,暗地里打听,却只隐约听说,似乎是上头有人发了话,要整顿一下府里的规矩,尤其是一些倚老卖老说话没个轻重的。
这话传到周瑞家的耳中,如同一声惊雷!她立刻想起了前几日自己在贾母房中,对着黛玉说的那番“福气”论调,当时林少爷虽不在场,可难保话不会传到他耳朵里!
莫非……是林少爷在敲打她?
这个念头一起,周瑞家的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林澜如今可是陛下跟前都挂了号的人!连老爷、太太都要客气几分,她一个奴才,如何得罪得起?
她慌忙想去求见王夫人,想请主子为自己做主。
谁知平日里对她还算和颜悦色的王夫人,这几日却称病免了晨昏定省,连她求见也被丫鬟拦在了门外,只传出一句“太太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无事莫要打扰”。
周瑞家的这才彻底慌了神,明白王夫人这是不打算保她了,或者说,是不愿为了她一个奴才,去开罪如今风头正劲的林澜。
她心中又悔又怕,只得缩起尾巴,行事愈发小心,再不敢有半分张扬。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贾府那些精明人的眼睛。
贾母处很快便得了风声。
她捻着佛珠,对鸳鸯叹道:“澜哥儿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周瑞家的那张嘴,也确实该管管了,只是……这般不声不响的手段,倒比他父亲当年更显厉害。”
贾母话语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感慨。
她乐见黛玉有人撑腰,只要不闹得太过,她便睁只眼闭只眼。
王夫人称病自然是托词。
她在自己房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周瑞家的是她的心腹,打狗还要看主人,林澜此举,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可她又能如何?
跑去质问林澜为何针对她的陪房?
且不说没有证据,就算有,为了一个下人开罪如今简在帝心的太医院生员,值得吗?
她只能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下,手中的佛珠几乎要被她捏碎,心中对林澜的忌惮与不满,却又深了一层。
与王夫人的憋闷不同,东府大房那边,贾赦和邢夫人得知此事,却是另一种光景。
贾赦躺在榻上,由着丫鬟捶腿嗤笑道:“老二家的平日里纵得那些奴才没了王法,如今可算碰上硬钉子了!活该!那林小子,倒是做了件好事!”
邢夫人也难得地觉得舒心,附和道:“老爷说的是,那周瑞家的仗着是弟妹陪房,往日里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何曾将我们这边放在眼里?如今可好,碰了钉子,看她日后还张狂!”
连带着底下那些常受二房势利眼气的仆役,也觉得暗暗解气。
大房从上到下,竟都因周瑞家的吃了这暗亏,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舒坦来。
王熙凤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如何看不清这里面的关窍?
她心中暗骂周瑞家的蠢笨,撞到了枪口上,同时也对林澜的手段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这位表弟,绝非善与之辈,恩怨分明,出手精准。
她非但没有因此疏远,反而更坚定了要拉拢的心思,只是这拉拢的方式,需得更讲究些,绝不能像周瑞家的那般蠢笨。
而处于风波边缘的黛玉,也隐约察觉到了府中气氛的微妙变化。
往日里那些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窃窃私语似乎少了,下人们对她愈发恭敬,连带着她院里的丫鬟婆子,腰杆都挺直了些。
她心中明白,这定是兄长的缘故。
一股暖流悄然涌过心田,那份“恣意过活”的底气,似乎又足了几分。
林澜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得意。
惩治一个周瑞家的,不过是牛刀小试,意在立威,告诉这府中上下,黛玉身后站着的是他林澜,不容轻侮。
真正的挑战,在太医院,在那深不可测的宫闱,在这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汹涌的贾府未来。
她如今羽翼未丰,还需借势,还需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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