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康宴别感到他抓住的那截小辫子变成了一条细长湿冷的蛇,鳞片凉凉的,沿着他的脚尖小腿缓慢攀行,乃至于愈发向里了,信子嘶嘶吐着,想要更隐秘处去。
然后又好像变成了一张凌乱蓬松的蛛网,捆缚他双手,令他动弹不得。
“诶呦别薅了别薅了!再薅就秃了!”
康宴别一睁眼,一枚摇摇晃晃的银质耳坠率先映入眼帘。
“我真服了,不知道头发是一个公民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吗?”苏凤棠心态有点爆炸,“本来就少,还薅,这好不容易长了一点,你这手重得可别一下给我断送了。”
康宴别不明就里,但道歉肯定是没错的,赶紧把张牙舞爪的一双手从眼前这白大褂头发上摘出来,嘴里连连念叨着对不起,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情况。这里肯定是医院没错了,问题是谁送他来的呢?做好事不留名的某热心A?
“那个,医生,我怎么来的啊?”
“妈妈生的。”
“……”
“咳,你跟叶镜池什么关系?”苏凤棠非常有技巧地跳过了两个问答直奔主题,“不是朋友吧。”
“不算吧?……你也认识他吗?”
“他能跟你搅在一起我也挺奇怪的。”
“……你还认识我吗?!”
“自我介绍一下,鄙姓苏,苏凤棠,我老板东方宇轩,跟你说不定还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关系。本来确实不认识,但我老板说了还是认识一下比较好,现在该不该的已经认识了,咱俩也就别见外了。”
“……”
全世界偶遇相亲对象吗?!
他哥到底是有多恨嫁啊!
“所以是叶镜池送我来的对吧。”康宴别试探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苏凤棠一挑眉:“你希望他说什么?”
“他不可能什么都没说!”
“他说你喝醉了重得很结实。”
……好、好没礼貌的Alpha。
康宴别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怎么跟Omega相处也就算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情商,活该长这么帅还单身!
他在这边生闷气,那边苏凤棠已经唰唰唰开好了药方,让他拿去抓药。康宴别又弄不明白了——他发现自己晕倒醒来以后就一直是弄不明白的状况——醉酒而已,不至于就吃药了吧?
“本来我也以为你是醉酒诱发了偶发情热,一上仪器才发现不对,情热期真来了。你一个单身O,要是不想被随便什么路人A占便宜,建议还是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康宴别小心翼翼的:“这个药是非喝不可吗?”
“那也不是。”苏凤棠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在他颈后腺体一捏,康宴别立竿见影地打了个寒颤,浑身过电一样抖了抖,等反应过来时身下已经湿了一片。
“不喝药就这样咯。”苏凤棠目不斜视,递来一沓抽纸,“拿着,擦擦。”
“……”
干嘛啊!
他灰溜溜拿了药出来,手机噼里啪啦地给他哥发消息:万花的,很讨厌,不喜欢!
他哥很快一个六十秒的语音条甩过来:“这么帅你都看不上,你能看上谁?啊你说说?只要你说,哥哥立马给你找来,绑也得给你绑来!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一把年纪还单着,你要急死我?行了我也不废话了,不管你找哪个A,总之你得找个A!让那人给你买回东海的机票,否则你自己游回来吧!”
康宴别愤愤回康宴离三个大字:游就游!
那边马上也是三个大字:你试试[微笑]
康宴别火速蔫掉。
心里犹还不服气似的:非得飞吗?买船票难道就不行?
等回到酒店这不服气转成了酸楚。他想自己是哪儿不好吗,惹得哥哥这么恨嫁,业务能力比哥哥是还差一点,但也没有差很多吧?他从来不是个会坐吃山空的败家子儿,哥哥凭什么就着急赶他走呢?
越想越难过,康宴别愣眉愣眼地坐在酒店松软的大床上啪嗒嗒直掉泪,理智告诉他这是Omega情热期的敏感情绪作祟,身体却很诚实,乱七八糟的想□□番上涌,攻占心神。到最后哭得累了,倒在被子里抽抽噎噎地给方子游打电话:“子游哥,我好难受……”
方子游惊得六神无主。毕竟康宴别只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厚着脸皮跟他撒娇,可听对面那动静,怎么也不像撒娇,倒像是求救了。
他赶紧把前后因果问明白,松下一口气的同时计上心头,瞬间想好了怎么把自家发小给卖掉。
“身边有人照顾没有?”他口吻亲切,“我找个熟人过来帮忙吧?”
6、
进门前叶镜池还在想康宴别到底生了什么病,不是在苏凤棠那儿休养吗,查出什么并发症了?
进门后浓郁的椰子味儿直接在他鼻腔炸开,他开始逐渐理解一切:康宴别有没有病不知道,他兄弟方子游的脑子是真的有点病。
孤A寡O共处一室,脑子没病的干得出这事?
给他开门的康宴别一见他来,脸上登时露出几分傻笑,眼睛亮亮的,像两颗星子。
“是你呀!”他乐呵儿的,“我好开心啊!”
“……”有什么好开心的,“你——”
他话没说完,面前的康宴别毫无预兆地腰肢一软。叶镜池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听到怀里的人呕了一下,好像见了他反胃似的,闻着味儿就吐。
却也没吐出来什么,哇哇半天,一地清水。
“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康宴别复读机一样喃喃重复。叶镜池直接将他打横抱起送到床上,视线逡巡四周,发现这个豪华套间竟没一点吃的,连餐盘碗筷或者外卖包装盒都没有。
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康宴别吐了半天只有清水。
“子游让我过来帮你煎药,”叶镜池半跪在地上,视线与窝在被子里的康宴别平齐,“药呢。”
康宴别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发呆,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叶镜池就叹了口气,到小厨房转了一圈,药包被扎得四四方方的,好好地搁在水池边上,旁边备了崭新的小锅,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曾经在熬药这件事上努力过,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未能成行,就这么撂着不管了。
他打开药包看了看,入目就是苏凤棠那龙飞凤舞的鬼画符,努力辨认半天后决定直接放弃,一个电话挂给苏医生,让对面亲自教一下熬药步骤和方法。
“还说你跟他没奸/情?”对面大惊,发出了跟叶镜池本人大差不差的感慨:“孤A寡O共处一室,没奸/情的干得出这事?”
“……我也是被骗来的。”
“这话你去跟警察说!看警察信不信你!”
“……”
“好了说正事。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跟情热期的Omega扯上关系,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他能处理好吗?现在又哭又笑的,感觉已经不正常了。”
“你已经犯了一个Alpha常犯的错误,就是可怜一个情热期中的Omega。别怪我没提醒你叶大少爷,情热期中的Omega往往情绪异常敏感乃至失控,说的任何话都不可信也不能信,更不具有法律效力,要过后追认才行。你觉得他们可怜他们告你胁迫,到时候你有嘴都说不清。”
“……苏医生你到底是学医的还是学法的。”
“我学哲学。听我的,趁他现在还有意识,赶紧走,别久留。我师兄人称O科圣手,我本人更是小O之友,深耕领域多年还能骗你吗?多少事实经验可就在眼前呢。”
“可他看上去很难受……”
“……”
苏凤棠在这边拿开手机看了又看,确定这话是叶镜池说的没错。他忽然间福至心灵起来,自己搁这演啥大棒,指不定人家心甘情愿当鸳鸯,说这些上赶着讨嫌?
他立刻面无表情改了口:“一看你就是念书的时候没认真上生理卫生课,这样,我说你记,就当补课了,你先好好照顾他,行吧。”
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想,这还能有以后吗?这小子怕是要栽!
“情热期实质上是一种惩罚机制。Omega的身体很清楚交/配和繁育意味着什么,所以难免会有主观上的逃避,但写进基因里的情热期严格控制着Omega的行为,如果没有定期交/配并承担繁育任务,惩罚机制就会启动,Omega会非常痛苦。情热期内的Omega其人格往往伴有异常表现,诸如情绪变化敏感、信息素浓度波动范围极端等,部分Omega甚至可能还会出现无法自理的情况。”
“就是,呃,残疾了?”
“‘精神残疾’,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是相较于非情热期的正常人类的话。”
“好残忍……”
“不要对人类的生理机制做出价值评价,尤其是以Alpha的身份。要知道类似情热期的惩罚机制同时也作用于Alpha,A与O在生理价值上从来都是一体的。”
“那我现在要做点什么?”
“给他熬药,哄他喝完,祈祷他的情热期尽快结束。”
“……祈祷?!”
“要不然你干坐着?”
苏凤棠说完这句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他实在懒得听一个为Omega心软的Alpha在这里发癫。
叶镜池是行动派,接到苏凤棠的指示后当即开始忙碌,最快时间内将一碗熬好的药送到康宴别手里,彼时后者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了。
他盯着康宴别把药喝完又扶着睡下,药太苦,喝得康宴别直眉瞪眼的,本来精神头就差,喝完精气神一点没剩下。
“你喜欢我吗?”康宴别气若游丝。
叶镜池轻轻点了点头,垂眼想想,又摇了摇头。
“那就是讨厌我了。”
“没有。”叶镜池握住他的手,“你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叶镜池没说话。康宴别挣扎着撑眼等了一会,很快陷入昏睡。
他看着康宴别的睡脸,人是好看的,五官都很好,没什么不好的。面颊藏着薄肉,好像有点婴儿肥,小卷毛耷拉着,看着更稚幼了。
这个Omega还没长大呢。叶镜池心想。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爱情和婚姻这种事,连他都还没融会贯通,书上也写得模棱两可的,这么小的Omega能明白吗?
第二天方子游来接人,得到了一个全须全尾情绪理智双正常的康宴别。
他当面没说什么,等康宴别走到转角一把拉住叶镜池进了楼梯间:“你真没做什么?”
“这么希望我被抓起来?”叶镜池此时此刻已然明白了这厮的居心,“未经许可擅自标记Omega,不拘留也得警告。”
“不是……这你都能忍得住,我敬重你,从今天开始你在我这就是一个大写的人了。”然后脸色秒变,“有没有搞错啊大哥,你那方面正常的吧?别是哪里有疾还瞒着兄弟呢啊?这么好的Omega送到嘴边都不吃!”
“……做个人吧方子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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