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李俶,他会如何做?
再后来,安禄山的铁骑踏破了盛世美梦,牡丹凋敝只在一夕之间,李倓每每回忆起都觉得恍然,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得见更多疾苦,亦得到许多机会,更深感力之不及,哪怕他与李俶尚且一心,仍挡不住张良娣与李辅国一再向圣人进谗言。
高力士与圣旨一同而至,李倓对此早有预料,他这一生已经足够跌宕,无令出兵太原是他执意而为,为的不过是让这一城百姓有所倚仗,纵使身死也无怨无悔了。
李俶会理解他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有生还之机。
姬别情带他直接回了凌雪阁,进入太白山密道之前,李倓已经想过谁会等在路的尽头,但见到那个身影仍让他觉得这数载犹如浩渺云烟。
茫茫太白风雪中,李俶背对着密道,负手而立,像极了当年李倓回到长安之时。听闻身后脚步,李俶回过身,如话家常一般问李倓:“风雪将至,倓弟可愿与我同归?”
似乎有雪花飘进李倓眼睛里,让他双目中蓄起一层薄雾。
这一刻,李倓觉得李俶应当什么都知晓,可他只是带他回来,就像当年南诏之乱后,李俶进宫带回李倓的全部罪证。
原来他仍有归处。
李倓走到李俶身边,“如果是王兄,一道走也无妨。”
李俶的笑意味深长,“我仍有一局残棋未破,不知倓弟可愿与我共执子?”
“是那年封存的那局棋?”
李俶摇头,“是另一盘。”
李倓心头一动,看向李俶求证,只见李俶伸手在空中画了几道纵横,又将目光投向他,“以天地为局,以社稷为子。”
李倓轻声笑了,“听上去还算有趣,也罢,我便与皇兄一道试试吧。”
两人不约而同仰面而笑。风雪愈发大了,李俶带着李倓前往凌雪阁密室谋划今后的打算。路上,李倓与李俶并肩,察觉出不对劲。
按理来说李俶习武多年,气息平缓,为何此时听他一呼一吸如此粗重?
或许是雪深路重。
可没过许久,李倓发觉李俶的呼吸已经重得夸张了,明明二人一路同行,自己未感如此疲惫,李俶怎么会累成这样,李倓正想问李俶,偏头一看,李俶竟要往前倒去!
李倓手疾眼快先扶住李俶,冲击力让李倓不得不跪在地上,隔着几层布料,李倓仍感觉到李俶皮肤的温度烫得惊人。
“皇兄——”
“阁主——”
跟在身后的姬别情见状即刻上前来,李俶意识不甚清醒,李倓叫了李俶两声,没听见李俶作答,李倓与姬别情相视一眼,李倓当机立断背起李俶,在姬别情护送下加快脚步进入密室。
等待诊断的时间里,李倓站在长廊里,仔细回想李俶的异样。他们见面以后李俶并未与任何事物接触,那李俶这病就要追溯到见面之前,想到这里,李倓眉间沟壑更深。
李俶这段时间一直在凌雪阁,难不成,凌雪阁内有异变?
虽然不曾细究,李倓隐约知道凌雪阁内并非一团和气,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更在意究竟是谁的手竟伸到李俶身上。
正在他思考之际,密室的门开了,方才跟着姬别情一起进去的大夫和护卫一齐出来,就是不见李俶的身影,李倓视线从他们几个人脸上扫过一圈,焦急问道:“广平王如何?”
几个人面面相觑,竟像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最后还是姬别情上前一步,“初步诊断,阁主应当是,中了毒。”
李倓听了并未感觉轻松,眉头蹙得更深,实在不明白这群人在支支吾吾些什么,若只是中毒,如实相告便是,“好端端的怎会中毒,中的是何毒,为何独留广平一人在内?”
姬别情面露难色,朝李倓躬身行了一礼,“建宁王进去便知晓了。”
李倓怒上心头,一挥衣袖,“罢了,你们速速去查下毒之人,本王先去看看你们阁主如何了。”
说罢,李倓推开李俶所在房门,等他进去,门外几人沉默半晌,下面一个吴钩精锐终于忍不住了,问姬别情,“台首,把建宁王这样放进去……真的好吗?”
姬别情扶额反问:“要不你去?”
那吴钩精锐连连摆手,“这哪使得!”
姬别情白他一眼,正色道:“阁主中毒是大事,留两人在门口守着,其余人随我来!”
李俶被安置在密室内间,因此李倓刚进到密室里没有看见李俶的身影,他四下打量,隐隐约约听见一人痛苦压抑的喘息。
是李俶。
都这样了为何不留人照看,办事不利,该罚!
等李俶脱离危险,一定要好好处置那帮玩忽职守的。
李倓沉着脸快步走到内间屏风边,腿还没迈进去,视线刚接触到李俶,整个人就被钉在了原地。眼前的景象与李倓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不如说毫无关联,太过具有冲击力,以至于他吓得半天没挪开视线。
李倓一直觉得李俶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节清晰,执棋时手背上筋骨微微凸起,握剑时青筋乍现,却没想过李俶握着别的东西的时候也有种杀伐之气,现下这双手几乎抢夺走李倓全部注意力,即便有李俶光裸的腹肌和大腿衬着,依旧是这双手占据主导。
李倓总算明白为什么门口那几位吞吞吐吐不肯告诉他实情,如果知道是这种毒,他未必会愿意进来。
实在是太尴尬了。
李俶旁若无人,李倓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敢看李俶微红的面颊,更不敢继续看这活色生香,可李俶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他松了手,胸膛起伏地停了片刻,突然抬起手,手指朝李倓勾了勾。
“过来。”
李倓明明什么都没做,脸却涨得通红,鬼使神差地走到李俶面前,“皇兄,你——”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李俶已经抓住他的手腕,把李倓拉至身前,李倓眼前一黑,右腿跪在李俶榻上,扑在李俶胸前,牙齿在李俶唇边狠狠磕了一下,疼得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双手撑在李俶身侧,不知道压在了什么书本上,只听见一声纸张被撕开的声音。
毫无防备的唇齿被攻占,李倓想要后退,又被李俶揽住腰。李俶身上的热意更加明显了,李倓被蒸得头脑发涨,躲闪不及更不知道迎合,像块木头一样让李俶啃咬。
这个时候与李俶是讲不了道理的,李倓干脆放弃了抵抗。
过了很久,李倓才感受到身后那只手渐渐松了力道,他缓缓退开,自两人唇边扯出一道透明涎液,李俶目光迷离,看着李倓的脸痴笑,李倓只觉得脸上烫极了,推了李俶一把,立起上半身。
“皇兄别认错人。”
“没认错,”李俶从身边摸出一张被撕裂的棋谱,“倓儿和我的棋还没下完呢。”
李倓定睛一看,正是数年前与李俶封存起来的那局棋,原来方才是他不小心把那张棋谱弄破了。
李倓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这种时候,皇兄还想着下棋?”
他有点不客气地往前挪了一下膝盖,李俶果然有了点反应,他的手又贴过来,触碰到的每一处都像被火苗燎过,李俶的气息靠近李倓,“要下的,倓儿。”
不知为何,李倓觉得李俶这话里有些危险的意味,可他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等到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再想逃已经没有去路了。
李俶的力气大得离谱,李倓的腰被他紧紧箍着,修长手指夹着一枚白子,伸向被李俶短暂定义为棋盘的容器。
容器的口实在太小了,李俶要撑开才能把棋子送进去,棋子被指尖过高的体温熨得很烫,李倓觉得容器里快要烧起来,他不知道那里究竟能容纳多少枚棋子,只能僵着身体忍耐,听李俶不停报上棋谱上的方位,一枚又一枚棋子落下,清脆的碰撞声变得不是那么清晰。
李倓觉得那容器要破了,于是大声抗议,“够了,真的够了,不能再下了。”
“这才三十六手,倓儿,”李俶声音听起来有些残酷,“我们一共下了八十四手,还差得远呢。”
李倓已经快晕过去了,“真的不行了……”
“是吗?”李俶这才放下棋子,手掌按在容器上用力压了压。
李倓惊叫,“别——”
话音未落,湿润的棋子已经争先恐后从容器口挤了出来,乒乒砰砰落了满地。李俶有些无奈地看向地面,像是在对着李倓抱怨,“倓儿总是不让人省心……”
李倓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他了,他看着李俶又压过来亲吻他,而这一夜还很长。
李倓想,他再也不要下完这局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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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破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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