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吗……”
狄一兮轻喃着,他陡地发现自己是完全明白何清曜所指的,几句刚到嘴的话,登时吞向肚里。
何清曜似也大概明白这人正思索什么,偶尔牵起的微微晚风里伴随着他的轻语:“说出来或许没人肯信,阿暄其实很少为自己考虑到长远的未来,他太习惯被父辈的要求、被朋友的期待推动着前行,但那些……本是属于别人的愿望。不过就是我们相处这两三年内,他才慢慢有了确定的心思,虽然仍显得模糊,好歹不是空茫茫一片。”
何清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泛起的微微潮热,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说话。来前他裹挟着满腔憎恶,恨不得一掌把狄一兮打下悬崖,叫这人粉身碎骨,永不超生。然而这一刻,竟又奇怪地只想同对方分享自己的悲伤。
“虽然我根本不愿阿暄回到过去认识的那群人里,但我从不拦着他参与每一场作战,这是希望他能从中找出真正的追求。但我确实很担心,生怕一个不慎便是天人永隔……”
他沉沉地喟叹,无比心酸道:“现在,倒是彻底不用担心了。”
何清曜甩甩头,强压下眼角的泪花,一脸无所谓地朝狄一兮掷去一件小物:“这玩意儿还你!”
狄一兮准确地抓在掌心,摊开一瞧,是一枚穿过孔的弗林铜币,人像与文字都磨蚀到快辨别不清。他虽感眼熟,然而又记不起哪里见过,不由困惑地向何清曜望去。
明教弟子一哂,表情不知算感慨还是讥讽:“居然不记得了?这可是你留下的信物,他宝贝了好多年。”
他又仰起头,望着天空慢慢道:“这是阿暄对过去的最后一点挂念,到这种时候,大概没必要再收着。”
狄一兮听不明白,但见双眉微蹙,须臾忽地睁大眼睛,像是颇有所感。
那时他们还在大勃律,某个冷静凄清的早晨,两人驭马出营,来到附近雪峰脚下散心。可能是察觉出了年少的师弟近来心事重重,萧敬暄主动问起狄一兮原委,得知他是忧愁于将来怎么向危府开口提亲。
少年絮絮叨叨对信任的兄长讲述爱情的烦恼,并没有留心他的神色变化,不过变化也可能根本不曾出现。
萧敬暄奇怪地安静好一晌,最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还当是什么,这种小事交给我办不就行了?”
狄一兮登时雀跃不已:“师兄,你说真的?”
“当然”,萧敬暄轻笑:“不过先别急,如果事成,以何酬谢?”
狄一兮抓抓头发,眼珠骨碌碌转几圈,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硬是塞进师兄手里。
“嘿嘿,这个先当做媒的谢礼啦,欠的以后再补给你!”
萧敬暄握着古钱,愣愣一阵,嘴角再度扬起:“那就说定了……”
狄一兮中断回忆,抬头发现何清曜背过身正在往崖边迈步,他连忙唤住:“等等!”
何清曜停住,不大耐烦地瞥回一眼:“有屁赶紧放!”
“你准备带师兄去康国安身吗?”
何清曜没露多少意外,亦不做丝毫否认:“是,估计以后就住在萨秣建城了。”
他倏地哼笑,隐约几分无赖与痛快:“还好今后两边隔开几万里,不怕他家里人越过葱岭来棒打鸳鸯。”
狄一兮犹豫半刻:“你们……可以不离开吗?不管翻越葱岭还是穿过戈壁,这一路上真的太凶险,隐居中原不一样很好?何况五姐姐正在黑戈壁,至少事先该同她商量……”
何清曜缓慢旋过身,盯住狄一兮很长时间,陡地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如果萧羽昭来劝说,恐怕阿暄真的会动摇,甚至应允留下。然而我和他连恶人谷都无法容身了,哪怕回到中原,你跟他那个姐姐究竟还能给予什么有用的保护?再说即便如今你们重新接纳他,可毕竟彼此之间隔着旧年的疤痕,相处难免心存芥蒂。好像摔碎了一件瓷器,再怎么细致修复,始终恢复不到最初的完美无暇。况且碍于颜面和道德,你们绝不敢公开保护一个罪人,只能让他一辈子在穷乡僻壤的角落里隐姓埋名着苟且偷生。”
狄一兮怔了怔才辩解:“我不是这意思,师父还有不少故旧在世,都可以私下照拂师兄,怎么也比去葱岭西面……”
何清曜冷冷地截口打断:“我能猜到之后会发生哪些,他必要被逼迫着忏悔认罪,被逼迫着改过自新,到了最后甚至极可能被逼迫着娶妻生子,延续萧家的血脉。狄一兮,干脆点承认吧,你和你那些认识的人,一直在用情义束缚阿暄,希望他再度履行那些内心完全无法认同也无有意义的责任。但我是不一样的,我能让他自由自在生活在太阳底下,再不必遮掩真正的喜怒哀乐。”
狄一兮语塞,何清曜仿若不准备乘胜追,仅在随后叹了叹:“你的脑子不糊涂,应该明白按阿暄的性情,一定接受不了在旧识施舍的怜悯之下苟延残喘。到康国之后,虽说自此必然终老异国,但毕竟面对了一番全新天地,绝不会带出过往的种种负担。这一点上我跟他是一样的,几年间经历的风波着实让人疲累,今后就只想平静地生活下去罢了。”
他不觉展颜:“无论我或是阿暄,欠下的债都还了,过后中原的所有纷扰同我们再无瓜葛。”
狄一兮继续怔忡地凝目明教弟子,对面的男子在自己的认知里,一贯是狠心毒辣,以及卑鄙到不择手段。可在眼下,他对于萧敬暄是否属于对方心目中的至重,已然再无质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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