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见到恐惧最真实的面目,甚至比五年前逃出高昌城外军营的那一刻还要看得仔细。因为那时的自己尚有依仗,根本不知什么是没顶的打击,什么是真正的心死与绝望。
何清曜喃喃劝慰着,萧敬暄始终一个字都无法听清,亦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但它们确实又把些微的涣散神智拽回了现实。
“再过十来天你应该能起身了,我们立刻赶回敦煌……”
“至于去疏勒的稳妥法子,我也想到大概,花个**日准备足够了。”
“选哪支商队跟着翻越葱岭,疏勒那边的老管家自然晓得安排,这些杂事他做惯了的。”
何清曜终止了讲述,他发现萧敬暄只是带着一脉未了的惆怅,默看着自己。
“怎么了……”
萧敬暄安静良久,最终,他好似精疲力竭地摇摇头:“我还好。”
何清曜略一怔,转眼神情放松了些许,他把对面那些引人遐思的反应视作了默许。
他没有接着方才的议题说下去,而是谈论起别的:“阿暄,你说过的,来到黑戈壁只是想尽早年未完成的义务,但现在……”
他适时停下:“……你已经不需要再承担任何责任,而应该履行你我以前的承诺了,是不是?”
对此,萧敬暄既未说是,也未说否。可他知道,两人宛若立身危崖之巅,随时都有覆亡之虑,如果放弃配合,势必会牵连到另外一人。
至少等危机彻底消除,才可以继续坚持早前的决定。
他垂下头,仅仅轻轻应了一声。何清曜反愣了一会儿,许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姿态与表情明显松弛下来。
他很有分寸再度搂住恋人,反反复复地在耳畔轻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尔斯兰安静又不解地端详着心态明显各异的二人,可能因为主人极低极轻的嗓音如吟诵一首安眠曲,感受到舒适放松的猫儿瞳孔越扩越大。最终它干脆眯起了眼,伸伸懒腰后钻进柔软的织物底下,放心地睡去了。
回到位于西居延海的联军大营后又过半月,狄一兮才得到一次出门的机会,目的地是附近那片胡杨林的深处,沈雁宾与其偕行。
抵达营寨的当天,柳裕衡即以私纵人犯、违抗军令等罪名取消狄一兮的所有职权,并命罚四十军棍,但旋即又以其守卫松骨丘有功的理由将刑罚减半。行刑的士卒事先均被打过招呼,棍子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除了看起来吓人的淤青和红肿,伤势根本不重。
可这是头一回青天白日又当着大庭广众给扒掉裤子摁倒挨揍,老大一人了,面子上总过不去。当着一连七天龟缩帐篷的狄一兮的面,前来探视的沈雁宾无情地戳破这点:“当初我被端木校尉罚挨军棍,那阵真疼得完全起不了身,你还欢天喜地地赶来看戏。现在这营里谁都没笑话你,这伤又轻,究竟有哪门子不好意思的?”
狄一兮恼怒地拽紧毯子蒙住整个脑袋:“我属老龟的,就爱待在屋里不出去,关你毛事!”
“你啊……可萧羽昭和一些七秀门徒到了营里来替伤重的人医治,她……你总得出去见一见吧?”
狄一兮静了好一阵子,骤然从毯子里冒出头,表情复杂。
沈雁宾叹气,直视着他开了口:“虽然最近几天她都会很忙,不过迟早要找上你的。”
确实如沈雁宾先前所料,就在昨夜,狄一兮终于收到萧羽昭的邀约。两人定在二里开外的胡杨林午时相见,那时阳光灼热难当,无论营寨内外都罕有人迹。
情如亲姐弟的二人见面后却长久无言,到底是狄一兮先出声:“五姐姐,辛苦你来这一趟。”
“为救治护国将士,这是应该的,况且……”
萧羽昭短暂地迟疑了,面容因连日的操劳与担忧而憔悴:“我还想尽量打听些阿弟的消息,以及那名带走他的胡人的去向。”
虽然萧敬暄自愿赴死的义举已被大部分人认可,柳裕衡也竭力遮盖住那些不宜公之于众的**,可她明显还是听到了一丝风言风语。
“师兄的性命……应当是保住了。”
萧羽昭稍怔:“守笃,你哪能猜得准这个?”
“离开盘羊坡的前天,我跟何清曜私下见了一面……”
“那胡人为何要见你?”
面对萧羽昭的疑问,狄一兮除了略去沈雁宾的相关,几乎是事无巨细地交待了那次短暂会面的过程。讲述中,萧羽昭的面色越来越白也越来越冷,嘴唇不时地微微张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狄一兮停下言语,不知过去多久,萧羽昭才回神,看起来女子终于挨过了集气恼、羞窘、愤恨于一心的尴尬时刻。
她默默地向狄一兮注视半刻,随即把眼睛移向别处,仿佛是借此掩盖内心的真实情感。
“何清曜真打算带阿弟去康国吗?”
“应该是吧,以前……师兄也提过。”
萧羽昭倏地转过脸来,眼里的光有如寒芒迸射:“我不能把阿弟托付给这般素行不良之人。”
何清曜先前的种种不端行径,她当然亦有耳闻,所以绝无可能信任那些所谓的诺言。狄一兮不便替那人辩解,唯有讷讷地点了点头。
“何清曜西行必经沙州,可惜现在赶去未必能追上他。但父亲有一旧友在沙州官府,我去拜托定能查到他的行迹。再不济到了疏勒,借唐勤他家的关系帮忙,总还有机会。”
自始至终,狄一兮没有尝试阻挠萧羽昭的决定。萧敬暄是她唯一的弟弟,这是她必然的选择,自己无权干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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