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梁师道皱眉,用袖子掩住口鼻来遮挡血腥气,闷声闷气道:“这两个小娃娃真是可怜呐,早早没爹,现在连娘也没了,再一会儿自己也身首异处。年新啊,我们可算沾亲带故,老夫也不忍心的。快说吧,说了是谁帮你,我也好跟督军求情呀!”

男童虽然懵懂,却晓得即将遭遇不好的事情,吓得哽咽不止,不停喊着爷爷救命。当梁年新看到才斩下两颗人头的屠刀,搁在小孩粉嫩的脖颈时,终于崩溃似地大喊:“等等……我说!”

他的目光随在人堆里某个方向,犹豫半刻大喊:“就是……!”

谢栖迟内心悚然,他正在外围脱身倒是容易,然而百里翃却仍在人堆里挤着,动武起来错不开手。但他若是相帮,两人更走脱不得了。

怎么办?!

巴布尔忽然自眼角余光里瞥见一枚银灰什物飞向半空,蓬地炸开一小团白雾,雾中无数乌芒如雨倾盆而下。

“小心!有刺客!”

周边镇民只听得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眼中却除了白雾难见景况分毫,狼牙军叫骂呻吟不停,待雾气散开时已有几人躺倒。

这里头除了痛得打滚的狼牙军士兵外,还有梁年新,然而他已经动也不动了。

梁年新咽喉上嵌着一枚漆黑小巧的飞梭,早断了气。街口几个幽僻角落里却窜出几个人来,没负伤的狼牙兵大呼小叫地追赶过去。

百里翃知道这是谁做的,这种准确手法连在天杀营磨练过的自己也比不上。

巴布尔恨恨地在梁年新尸首上狠狠跺了几脚:“老狗,说完再死啊!”

他指着人群骂道:“那溜的几个兔崽子是谁认识的?”

镇民噤若寒蝉,巴布尔便将两名幼童一先一后踹得老远,再提着刀骂骂咧咧地走上去打算砍杀。但忽有女子脆生生说:“督军大人,这两个小孽种杀了,未免太便宜这老狗。”

众人瞧那说话女子,正是卖身求荣的方一琳,她笑嘻嘻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让督军大人这样不高兴,可哪有死了一了百了的事情?”

巴布尔余怒未熄,虽说方一琳是他最宠爱的姘妇,此时心情焦躁也不由瞪了她一眼:“小娼妇有屁快放,本官正忙着呢!”

方一琳毫无惧意,仍吃吃笑:“大人别气啊,不妨将这俩小杂碎发配为奴。听说皇帝陛下宫里正缺小内监呢,他们长得也不错,不如留了送给上头领赏去。”

巴布尔一怔,方一琳又笑了:“断子绝孙岂非更能吓住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家伙么?万一还能引出余党来搭救,不是更妙了?”

周围百姓尚且目瞪口呆,方婶已然忍耐不住怒喝:“你这阴损的东西!这种缺德事情都想得出来,梁大叔在咱家难捱的时候还接济过我们……你居然……居然……”

方婶一时气急,胸口堵得慌,言语到后头便也断断续续。方一琳在众人蔑视与仇恨的目光里淡淡扫了母亲一眼:“我不也给他们留了活路,总不成你要瞧两个小子当场没脑袋?”

“你!……咳咳咳!”

方婶一口气上不来,又咳又喘,几乎立刻俯身倒了下去。还好旁边几个媳妇扶住,但也喘得直不起腰。

方一琳皱皱眉,回转脸对巴布尔娇笑:“督军大人呐,他们哥俩面黄肌瘦的,不如我带回去养白胖点,这样送人也好看些。再说正巧我屋里少两个打杂的,让两个小子学学伺候人也好。”

巴布尔大手一挥:“随你啦。”

他对那两个孩子没多少兴趣,毕竟此回是想用梁年新引蛇出洞,到头却功败垂成。如今线索一断,只得另找别法。

方一琳一手拖起一个小孩,叱道:“丧门星,就知道哭哭哭!以后可有得你哭的日子!”

她先拽着那对兄弟穿出人群,巴布尔踢了梁年新尸首,想想也愈发火大。

“把这老头弄镇口歪脖子树上吊着,烂了臭了都不准放下来!”

士兵开始驱散围观民众,百里翃见事已至此无法挽救,心下暗叹,转身也随人潮退走。

“走吧”,他瞥了谢栖迟一眼,却发现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遂问:“你这是怎么了?”

谢栖迟目光深沉,全然不同往常的随意闲散,然而短暂僵持后他又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并未等待对方。百里翃心底却明白这反应是因为什么,只怕回去就有一场冲突等待自己。

刚跨进院门,谢栖迟将门扇一摔,面无表情地直视百里翃:“进屋,我有话问你。”

百里翃沉默着,过了半晌也点了点头:“也好,我一样有话跟你说。”

唐令月早在院中的石桌前坐好,一手托腮,双眸缓缓扫过两人:“你们打算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但别打起来,屋子和家具可全是租的。”

踏进卧房,谢栖迟当即拉上门栓反锁住门,百里翃看着他的举动:“你想问是不是我谋划的,对吗?”

谢栖迟冷着脸:“是!”

百里翃沉默,许久后回应了一个字。

“是。”

谢栖迟一拳砸了过去。

旁人看来似是打哑谜的三两句话,其中包含诸多深意。刑场上的攻击说蹊跷也不蹊跷,早起间谢栖迟已觉察唐令月与百里翃之间怪异的默契,之后杀掉梁年新所用的飞梭造型奇异,绝非江湖常见,偏巧身边还有一名暗器高手。

谢栖迟只略略琢磨,联系着岳振造访的一番话,立马明了百里翃应该猜出事态,暗地与唐令月谋划了杀人堵口、断了狼牙追踪线索的法子。

想到惨死的梁年新与那对婆媳,以及日后将饱受折磨的一双幼小兄弟,胸中怒火无需他人撩拨已熊熊升腾,将腔子里那颗噗通直跳的脏器也似炙烤滚烫。

谢栖迟闷不作声,红着两眼不住挥拳,掠过空中虎虎生风。百里翃亦默然无声,手头全无还击之意,一径闪躲挪移。桌上榻上的什物在双方动作间不停掉落,撒得满地都是,轰隆啪啦响彻茅屋。

两人兜兜转转几个回合,虽将屋子弄得一团糟,百里翃究竟一根寒毛都未伤到。谢栖迟骤然停下,一面粗喘,一面不忘大声骂:“简直黑心烂肺!那样的老人家……那样小的孩子,这暗器抛下去根本是要他们一家死绝!”

百里翃静静垂首,隐约显出些彷徨之色,试图开口却欲言又止。

“我……不是……”

房门陡地无风自启,双双回头一瞧,唐令月拉长着一张脸对向里间正闹纠纷的两个男人。

“闹够了吧?!说了别打烂家什,谁弄坏的,谁出钱修去!还喊这么大声,生怕狼牙军不知道你们是探子……”

谢栖迟被女子凌厉气势一迫,感到自己莫名矮了三分:“……只是摔了一下,还都好好的,能用……”

他蓦然间觉得这反应不对,气得又跳起来,指着唐令月吼:“你居然有脸说我不是!你也不是好东西!要不是那两个孩子凑巧被倒下的狼牙军压住,只怕也成了冤魂!”

唐令月漠然望了他:“那又怎样?刀剑无眼,我管不了那么多。”

“你说的哪是人话!”

谢栖迟怒极,浑身打颤,险些忘掉眼前是一名女子,又要一拳招呼过去。到了一半才觉不妥,匆匆地撤回,唐令月面无表情打量他的一举一动,末了冷冷一哼。

“谢栖迟,我问你,今日刑场上死了几个,豹隐洞里又藏了多少人,不识数要我教你算不成?梁家人要性命,洞里的百姓便没命,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别跟我说想不明白!早提醒梁年新切莫折回风雨镇,否则不光祸害家人,连带遭殃的更多。他偏偏不信,今次就莫怪我们心狠,舍车保帅哪有不妥?!”

谢栖迟容色一僵,不禁扭脸朝百里翃望去。面对求证又似求助的目光,后者微微叹息,算是承认下来。

他又岂会不懂,方才只是激愤中失去理智,谢栖迟咬牙:“可你们……没一个找我商量!”

百里翃这才开口,低沉道:“我是考虑过,但你的性情只怕短时难以决断。事情紧迫,别无选择。”

“放屁!简直……简直……”

谢栖迟没有继续那句话,扭头便往外冲,唐令月淡淡道:“往哪里走?”

“我看不得你们两个在眼前晃荡,出去单过!”

唐令月瞬时嗤笑:“也是嫌弃命长了,外头刚闹得人仰马翻,偏这时候出去点眼。你要不顾山上同门,自己打算找死,还如找条结实树杈更省事。”

谢栖迟方才气头上乱了方寸,想不了太多,被唐令月如此一说,直如一盆冰水泼在头顶。他不免停步,唐令月又哼道:“妇人之仁只会余下恶果。不过你爱怎样怎样,但屋里的陈设得收拾规整,坏了就拿白掌柜那边的工钱抵。”

百里翃道:“唐姑娘,我来……”

唐令月瞥他一回:“校尉,不关你的事别来沾染,又不领你好心。”

她指了指谢栖迟:“要晌午了,还杵着干什么?收拾好了快去做饭!”

唐令月比二人都年长,江湖经验甚至比百里翃更加老道丰富。一番言语魄力十足,别说谢栖迟畏惧,百里翃亦让她三分。等她摔门出室,里头二人默默分工干活不提。

相顾无言的白昼过去,接下来是少语寂静的夜晚,谢栖迟捞起枕被抱在怀里,在院内左顾右盼。唐令月瞧了面上也不显恼:“卧房只两间,睡柴房不准带被子,弄脏了我可不洗。”

谢栖迟折身返室,把东西一股脑摔在床上,大喝一句:“不带就不带!以为能冷死我了吗?”

不过被硬邦邦的木块硌在背心时,他还是有些后悔,觉得应该厚脸皮至少拖一条被子。辗转反侧之际,人影和着光亮在柴房门口晃过,谢栖迟撑起身警觉问:“谁?”

说罢又感好笑,还能有谁?

百里翃一手挽着薄衾,一手托住油灯:“这些给你晚上用,留神别让火星子溅出来。”

谢栖迟闷闷接下,百里翃左顾右盼,偏不直视他:“看样子也不缺什么了,我先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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