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岚那细微的的动作，让医馆里的所有人都为之振奋。裴元一向沉静的眼眸里，也难得地燃起了灼热的光彩，连带着多日来的疲惫都似乎一扫而空。
“她感觉到了！她对外界有反应了！”裴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反复对蔓华和任老说道，仿佛要借此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希望的火苗一旦点燃，便急切地想要燎原。几人商议后，决定趁热打铁。
接下来几天，他们尝试了更多的方法，但是他们太急了，成功的把事情逼回了死路。
过度的的刺激似乎再次触动了顾之岚内心那根紧绷的弦。小姑娘不仅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重新将自己更深地埋藏了起来。她蜷缩的姿势比之前更加紧绷，连裴元试图靠近喂药时，她都会几不可察地向后缩一下，那刚刚才显露一丝生气的眉眼，再次被厚重的冰霜覆盖。
希望的火苗骤然遇冷，几乎熄灭。
裴元看着外甥女这副模样，心疼又懊恼，脸上重新蒙上了一层阴霾。“是我太心急了……”他喃喃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蔓华和任老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对于心灵受到重创的孩子，任何带有强烈目的性的靠近，都可能被她潜意识里视为一种威胁，从而引发更强烈的封闭。
“欲速则不达啊。”任老捋着胡须，叹息道，“这孩子的现在心防太重，我们需得更有耐心，无声无息才好。”
“可是，该如何‘无声无息’呢？”蔓华蹙眉思索。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投向了那个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每天乐呵呵地进行“日常探望”的小小身影——续缘。
眼下看来，顾之岚唯一没有表现出明显排斥的，似乎就只有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了。他的靠近不带任何目的，他的话语天真烂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纯粹无害的陪伴。
“或许、现在真的只能‘病急乱投医’，让续缘试试了？”蔓华有些犹豫地提议。让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去承担如此重任，她很犹豫，但目前似乎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几天她也尝试从面板里寻找一些可行的法子，但所获寥寥，有些记录可以被关联搜索到，但是多是以‘？？？’的形式标注，更没办法点开查看，愁的蔓华感觉自己这几天头发都掉了不少。
裴元沉默了片刻，看着对外界再次关闭心门的顾之岚，又扭头看了看摆弄草叶的续缘，点了点头：“眼下或许也只有续缘能不经意的靠近她了。只是要辛苦续缘了，也要多麻烦师妹看顾了。”
于是，一个新的、看似有些荒诞却又饱含无奈希望的“治疗方案”开始了。大人们不再刻意地去引导刺激，而是将更多的空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裴元依旧会按时给顾之岚准备汤药、更换干净的衣物，但动作更加轻柔，停留的时间也更短。他们不再试图和她说话，只是确保她身体的基本需求。蔓华则负责调配药膳，有着面板的帮助她能拿出好多适合孩子尝试的食谱，尽量将药味融入到食物中，拜这所赐，蔓华的厨艺水平倒是长进不少。
而续缘则成了顾之岚身旁最常出现的“小客人”。大人们不再限制他，只是日常叮嘱他“轻轻的”、“不可以吵姐姐”。续缘好像感觉到点什么，不过小孩子嘛，想不到大人们的弯弯绕绕，但是都很享受“特权”对待。他有时会抱着自己的小布偶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自顾自地玩，偶尔会抬头看看旁边的姐姐，小声嘀咕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婴语”；有时他会把薛直给他新做的小木剑、小陀螺摆在顾之岚旁边，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宝贝；有时他甚至会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在地上玩自己的手指影子，玩得咯咯直笑。
顾之岚大部分时间依旧毫无动静，仿佛续缘的存在与不存在，并无区别。
几天下来，连最初抱有最大希望的裴元，心情也再次沉了下去。他开始怀疑，那次碰触木鸟是否真的只是偶然，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渐渐感到气馁，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转机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悄然而至。
那日，又到了顾之岚该喝药的时辰。蔓华端着温好的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裴元跟在她身后，目光带着惯常的忧虑。
续缘趴在床边，摆弄着几个彩色的小石子，那是薛直昨天从河边给他捡回来，他玩得很专注，小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蔓华往常一样，准备先哄续缘离开，以免打扰喂药。她弯下腰，对着续缘伸出双手，柔声道：“续缘，来，阿娘带你出去，让裴叔叔给姐姐喂药了。”
续缘很听话的放下小石子，拍拍小手，就朝着蔓华走来。
就在蔓华即将抱起他的那一刹那——
一只苍白纤细的小手，无声无息又极其迅速地，轻轻捏住了续缘后背的一小片衣角。
动作很轻，很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犹豫。
蔓华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裴元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续缘感觉到身后的拉扯，疑惑地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后背，也看到了那只捏住他衣角的、属于那个小姐姐的手。
小家伙眨了眨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挣扎，只是好奇地看着。
顾之岚依旧没有抬头，她的手也只是那么轻轻地捏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但这一个主动的挽留，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蔓华和裴元的心间。
她不是没有感觉，这几天她熟悉了续缘的气息，潜意识里她不希望这个每日出现在这里、对她毫无威胁的小弟弟离开！
这不是被动接受，这是主动的、微弱却清晰的表达！
蔓华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对裴元使了个眼色，裴元立刻会意，他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用比平时更加轻柔、更加缓慢的动作，上前接过蔓华手中的药碗，示意她先处理这边。
蔓华没有立刻去掰开顾之岚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缓缓蹲下身，将续缘轻轻揽在怀里，对着顾之岚的方向，用极其温柔、仿佛怕惊扰蝴蝶般的声音说：“之岚是不是想让续缘再陪你一会儿？”
小姑娘没有任何回应，但那捏着衣角的手指却也没有松开。
“好，那我们让续缘再陪姐姐一会儿。”蔓华柔声说着，然后对一脸懵懂的续缘笑了笑，“续缘，我们陪姐姐玩一会儿，好不好？”
续缘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蔓华就那样揽着续缘，静静地蹲在旁边，任由顾之岚那微凉的手指继续捏着续缘的衣角。阳光树叶的间隙洒在三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奇异却无比温暖的画面。
裴元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了。他背过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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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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