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前两日说,之岚情况稳定,他下月初可能要带她回老师那里小住一段,看看相对熟悉的环境是否对她更有助益。”
蔓华和薛直对坐着,面前摊开一本简陋的日历。蔓华指尖在日历上轻轻划过,“我想着,若是定亲……是否在他们走之前办了好?也让师兄和之岚沾沾喜气。”
薛直看着蔓华,沉稳的声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都好、你定日子,我来准备。只是……”他顿了顿,略带歉意,“雁门关不比长安、洛阳,物资匮乏,仪式恐怕会简陋些,委屈你了。”
蔓华摇头,伸手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背:“有什么委屈的?你我心意相通,续缘安康,之岚好转,这便是最好的日子。仪式不过是告知天地亲友,简单些反而自在。”她手指点向日历上一个日子,“你看,下月初十,宜嫁娶、定盟,似乎不错?”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蔓华突然被前堂的伙计叫住,说是有人找。
蔓华不疑有他,起身便向前堂走去。没想到来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不等她进屋便听到内里传出一阵的清朗女声。
“陈姨?!”不是?姨她竟然真的来了?腿没关系吗?蔓华又喜又忧的迎了过去,薛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立刻站起跟上去。
前堂与后院的连接处,伙计引着远道而来的陈梦鳞走过来,纵容腿上有伤,也不耽误她利落的步伐。
“我们家蔓华出门一趟是比以前沉稳不少啊。”她先是目光锐利又慈爱地将蔓华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一切安好,然后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子里正好奇望过来的续缘。
“这就是……那孩子?”陈梦鳞声音放轻了些,带着难以言喻的怜惜。
蔓华连忙点头,朝续缘招手:“续缘,快来,这是外大母。”
续缘不认生,见蔓华神色欣喜,便小跑过来,仰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梦鳞,乖巧地唤了一声:“外大母。”
这一声叫得陈梦鳞心都软了,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续缘的小脸,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脉门,感受到那虽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生机萌动,眼中闪过惊喜与欣慰。“好孩子,好孩子……”她连声说着,又从行囊里掏出几包白霜谷特产的蜜饯果子,塞给续缘。
哄孩子自己去玩后,陈梦鳞才转向蔓华和薛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怎么?我若不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就打算自己把定亲合籍的大事随便办办了?”
蔓华脸一红:“不是、我们正在商量……”
“商量什么?”陈梦鳞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一本明显是精心整理、甚至还细心标注过的小册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虽可因时因地简省,但该有的心意和规矩不能乱。我特意去龙泉府那边,找了几位媒人,细细问过了这北地两家结亲的正统流程,都记在这里了。”
她将册子塞到蔓华手里,又看向薛直,语气带着几分叮嘱,几分调侃:“薛将军,我知道你军务繁忙,但这事关蔓华一生,你可不能马虎。雁门关虽处边塞,该有的礼数,我们做长辈的,得替你们想着。”
薛直肃然,郑重抱拳:“前辈放心,薛直绝不敢委屈蔓华。一切但凭前辈做主。”
陈梦鳞满意地点点头,又絮絮叨叨说起她带来的细软里,有哪些是给蔓华准备的头面首饰,哪些是白霜谷乡亲们送的贺礼,满满都是长辈的关切与祝福。
陈梦鳞的到来,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也让定亲一事陡然提速,变得真切而具体起来。蔓华和薛直在感动之余,也不免被陈梦鳞这雷厉风行的架势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陈梦鳞抵达广武城的第三天午后,地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震动。那不是小股部队巡逻的动静,而是大队人马行进时特有的、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薛直正在校场操练士兵,闻声面色一凝,快步登上城楼望去。只见远方烟尘滚滚,一支纪律严明、打着鲜明“薛”字旗号的军队,正朝着雁门关开来。队伍前方,除了他熟悉的父亲薛讷的副将,还有两骑格外引人注目——一位是身着锦袍、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正翘首以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急切与喜悦;另一位则是几年前见过的年轻将领薛燧峰,几年不见倒是变得稳当了。
薛直叫来心腹嘱咐几句便转身下城,几乎是跑着去了医馆。
“蔓华!我母亲他们来了!”薛直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急促。
蔓华正在后院和陈梦鳞说着药经的事,闻言手一抖,手稿差点撒了。陈梦鳞倒是眼睛一亮,笑道:“好啊!这才像话!两家长辈到齐,正好商议大事!”
不等蔓华平复心跳,院门外已经传来了喧闹声。薛直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了握蔓华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然后率先迎了出去。
门开,薛夫人已在侍女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她一眼便看到站在薛直身旁试图行礼的蔓华,脸上立刻绽开无比灿烂的笑容,上前一步就扶住了蔓华的手臂,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满意:“好孩子,快别多礼!这就是蔓华吧?常听直儿在信里提起你,今日总算见着了,真是个好姑娘!”她说着,又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就套在了蔓华腕上,“这是娘的一点心意,你收着。”
这热情和直接的“娘”的自称,让蔓华瞬间红了脸颊,低声道:“谢……谢谢夫人。”
“还叫夫人?”薛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这时,跟在薛夫人身后进来的两位年轻将领也上前见礼。老三薛燧峰是熟人,笑嘻嘻地冲着蔓华挥手:“嫂子安好,我又来叨扰了!”见到蔓华身边有个从未见过的妇人,想来是嫂子的娘家人,便热情的叫着前辈安好。他如今在苍云军中历练,气质比之前更显沉稳精干。
薛直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拍了拍三弟坚实的臂甲:“一路辛苦了。父亲那边……”
薛燧峰答道:“父亲已奉旨总领河东防务,西北大营主力此次由二哥带队,再过几日薛家军便尽数移防雁门关。后续事宜父亲说会亲自处理,娘有些等不及了,我就带着小部分人跟娘先过来了。”
这下,小小的医馆后院彻底热闹了起来。薛家军的到来,意味着薛家的重心正式向雁门关转移,而薛直与蔓华的婚事,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期待。
陈梦鳞与薛夫人虽是初次见面,但一位是关心爱徒的如师如母般的存在,一位是期盼儿子成家的母亲,两人目标一致,竟一见如故,立刻凑到一处,头碰头地开始研究陈梦鳞带来的那本“结婚指南”,商量起纳采问名的具体细节来。
“这雁门关好东西不多,但大雁还是有的,我明日就让直儿带人去射一对活雁来!”薛夫人兴致勃勃。
“合八字的事,我近来……”陈梦鳞补充。
两位长辈聊得热火朝天,反而把蔓华和薛直这两个正主晾在了一边。
薛燧峰凑到蔓华身边,挤眉弄眼:“嫂子,你是不知道,母亲接到大哥的信,说你们要定亲,高兴得差点连夜收拾行李就要过来,还是二哥劝住了,说大军调动需要时间安排,她才耐着性子多等了几日。”
续缘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场面弄得有些懵懂,看着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陌生人”,下意识地往蔓华身后躲了躲。薛夫人眼尖,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心知这便是信中提到的小续缘,心中怜爱大起,放柔了声音招呼:“这就是续缘吧?来,到……到大母这儿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这个更亲近的称呼,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锁片和糖果。
续缘抬头看看蔓华,见蔓华点头才走过去,抬头唤了句:“大母。”这一声,直叫得薛夫人心花怒放,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连声答应。
顾之岚则安静地站在裴元身侧,裴元看着这喧闹却充满生机的场面,看着外甥女仍旧面无表情的模样,眼中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起码现在可以待在人多的地方了。’他这么想着,抬手捋了捋小姑娘脑门上翘起的发丝。
是夜,薛直在城中找食肆设下简单的家宴,为母亲和弟弟接风洗尘。宴席过后,众人散去,广武城重归边塞特有的宁静。月光如水,洒在斑驳的城墙上。
蔓华和薛直并肩走在小路上,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
“感觉像做梦一样。”蔓华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陈姨来了,夫人和你的弟弟们也来了……我们的事,忽然就变成了这么多人的事。”
薛直握紧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令人安心:“不是梦,是我们一起走到的今天。”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蔓华,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明亮,“蔓华,我知道你更喜节简,但该给你的,我一样都不会少。母亲和前辈她们张罗的是礼数,而我……”他顿了顿,语气无比郑重,“我想给你的是一个家,一个在雁门关,有你有我,有续缘,或许将来还有别的孩子,永远安稳、温暖的家。”
蔓华被薛直直白的话语说的有些害羞,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但是泛红的耳尖还是暴露了她的心绪。她点头:“好。”她环顾四周肃立的群山和坚固的关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远处,陈梦鳞和薛夫人下榻的院落里,还隐约亮着灯,两位长辈显然还在为“六礼”的细节挑灯夜战。而近处,医馆内,续缘和顾之岚早已在裴元的看顾下安然入睡。
所有的牵挂、祝福与期盼,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古老的雄关。一段始于北上途中的缘分,历经数年的沉淀与守护,终于要在雁门关的见证下,迎来它最圆满的序章。
原本以为可以写到亲友出场,但是写着写着发现可能出不来了[害羞]
没关系马上让你出场(大概)[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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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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