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金梅怒气满面,纯粹的恨铁不成钢:“家养的女儿还这么不知分寸,她娘好歹是徐云家的跟前的人,吃过见过横着走,怎么带出来的女孩儿就这么不争气!”

玉兰大为惊奇——头一次见到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来哭,还哭的如此真情实感的人。

……

阵阵暖风吹拂高檐,裹挟走一丝凉意,盘桓在脆弱单薄的树梢上,摇摇摆摆。

歌低杨柳楼心月,舞尽桃花扇底风。

人声鼎沸中夹杂着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乍一听像极了乡下阴雨天的滚滚惊雷,每一响都让人心惊。

而女人们含蓄婉转的窃语,更像是夏夜里的匝匝虫鸣,交汇成一篇太平乐章,如丝如缕,不绝于耳。

两个小丫鬟跟在玉兰的身后,一个托着酒,另一个也托着酒,匹配的碗都是敦实质朴的大碗,一点也不“文雅风流”。

玉兰则托着新蒸出来的果子,低着头走在最前面。

两盘果子,右边的一盘他放在张都监和夫人面前,左边的一盘他放在武松的面前,——右边那盘是栗子糕,口感软糯甜腻,适合夫人吃;左边那盘枣糕馅料多,口味偏咸,还可养胃,适合武松吃。

简简单单一道菜,玉兰把“爱憎分明”四个字料理的明明白白。

张都监很给面子,先让武松尝糕点,接着就大力鼓吹了玉兰一番,玉兰面向武松背对着张都监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武松失笑,连连向张都监敬酒。

张都监可能是犯了酒瘾了,一个劲儿灌武松,看得张夫人和玉兰直皱眉。

武松却怕酒后无状,潦草应付几杯就告辞了,玉兰看他脚步踉跄,有心扶持,又顾忌夫人,不敢离去。

旋而张都监对他使了眼色,玉兰顿时如蒙大赦,紧着走到武松旁边,小心扶着他的膀子。

武松生的颀长健壮,与其说扶,不如说是玉兰被他拖着走。

与武松相比,玉兰显得纤细的身子好似风中残叶,不住地飘摇着。

玉兰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火气,他大方的不和一个醉汉计较。

直走到环廊,方觉明月皎皎,群星璀璨,映着远处的池子荡漾漾的可人。

玉兰胳膊都酸了,皱着脸拉着武松,心里一句埋怨的话转了好几圈都没说出口,正要慨叹自己耐心竟如此充沛时,武松却踅住了脚。

他摸了摸身上,半晌才从胸口里摸出个物什来,用帕子包的严严实实,一打眼看不出是什么。

他状似随手塞给玉兰,玉兰怔怔接过,用手一摸——质地偏硬,层层叠叠的结构很复杂。

他隐约有种猜想,陡然涌上的惊愕和无措让他下意识的否定这荒唐的猜想。

武松半边脸隐在黑夜中,月华倾盖于他朗健的身躯上,好似渡了一道天人的光芒,无需表白,却已让人心怦然。

玉兰不敢打开,却拿眼睛瞅着武松。

武松沉吟半晌也没说话,他俩静默的像瓦子里一出断线的木偶戏,流淌在林叶之间素雅的月光。

终于,玉兰掀开帕子一角,闪烁着微光的琉璃桃花无言,躺在手心里映着细碎的月光发颤。

桃花?

他满眼纳闷的看着武松,无缘无故的送这个做什么?

武松沉吟一会子,带着几分酒气,“我看你平日打扮朴素,武松手里尚有余钱使,便随手添置几件。”

玉兰更不明白了,却又失笑:他一个养娘,打扮的那么好看做什么。

若是年少时,他倒是能花点心思。

“平日里若有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大可与武松说,武松给你做主。”

玉兰猛然抬头,失神地看着他,眼中闪着格外复杂的情绪。

武松恰巧也在看他,唇角沉默、双眼明亮。

连风都足够静默,摇着喜人的树影婆娑,两个人一动不动倒很美好。

玉兰露出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武松。

他不禁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每次都把话说得如此认真,好像其他事都不重要一般。

武松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行事冷傲却又如此真诚,矛盾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并不好的人呢……

玉兰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何出此言。”

武松只是挺了挺腰杆,格外严肃,“若是何事有难处,大可与武松说,你我无需分辨甚么内外上下,我有的就是你的。”

玉兰的嘴唇细微地颤抖,满是细碎疤痕的手指抚上琉璃花。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知道这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我接受你的收买。

“我喜欢。”他摸索着发髻,妥帖的将篦子插在发丝间,又转身走到池子边照了照,回首叫武松过来,“我瞧着不错,你说呢?”

“很好。”

玉兰爱惜至极的模样恰似温热大手服帖了武松的自尊心。他垂眼,视线落在蜷在池边的女人,他们之间有张都监许诺的宿缘。

玉兰望着水中倒影,月光愈发寒冷,于是他长叹一口气,扭转身躯,擒住武松的胳膊:“劳烦你把胳膊借我一用。”

就着武松自然弯曲的胳膊,玉兰索取一个温暖的、宽阔的、夹杂着酒气的拥抱。

“我本姓廖,单名珂,家中行二。”

风催云动。

直到武松栽倒在榻上,廖珂脸上的热意还未散尽。

温水浸过的汗巾拂过武松的额角,武松潦草蹬下鞋,接过廖珂手里的汗巾,打发他回去歇息。

廖珂站起身却不走,烛火每次跳动,都像轻快的笙歌,无声却缠绵。

他的左手搭在右腕上,银光烁烁,正是一只银镯子。

半晌,他缓缓放下手,武松半阖着眼,醉虎一般卧着。

廖珂轻手轻脚地迈出了门,夜风吹冷了融融情意,衣角荡悠悠的飘,愁绪借着风力爬上廖珂的脸。

他甚至有坦白的冲动。

是为数不多的良心在隐隐发作,还是极力抑制后的失控,他悲哀的不得而知,但欺骗的罪名已经成立,只待来日天罚降下方可洗清他的罪孽。

树影漠漠,月色如玉一泻千里。

廖珂踱着步子,今晚上他不当值,借着伺候武松的由头,他还能偷得一些闲工夫,逛逛这园子。

可望着这副繁花衰败的景象,他心里却又有些发堵。

不止这片池子,就连这个园子也会有瓦解冰消的那一天的。

记忆中的大唐如今却更似一场痴梦了,回首十余年,却像镜花水月一般看不清。

他抿着嘴角,高高在上的俯瞰万物,魂魄似乎短暂地游离在了众生之外。

极端的疏离之中还夹杂着极端的慈悲。

树梢陡然晃动,廖珂惊醒,快速摆头看去,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划过池面,向廖珂来时的路径奔去,身后双刀被月光晃得紫微微蓝哇哇,寒气逼人!

廖珂下意识要退至暗地,却猛然意识到:他是来杀武松的!

原因无他,整个府里值得杀手刺杀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张都监——他住在上院,方向不对。

另一个便是行走江湖结下仇家的武松,那条路刚好是通往武松住处的路!

廖珂急急撩裙奔去,踏着枝头柔软的枝桠,飞鸟一般一跃而起,在黑暗中快速锁定敌人,自上而下,使一招长河落日,一脚踩在那贼人的后心。

廖珂阴狠发问:“你来杀谁?”

贼人与他同时开口,是个女人的声音:“轻点儿轻点儿!”

廖珂猛地怔住了,这个声音他太耳熟了,熟悉到牙龈发痒。

女人挣脱起来,兜帽下是一双蓝沉沉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廖珂,白金头发披散至两肩,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久不见,廖珂。”

廖珂喃喃道,“阿卡易……”

他神情恍惚——眼前这个女人说是他的生死至交也不为过,当年廖珂、阿卡易和唐琢三人同赴名剑大会,于万人之中浴血厮杀,从旭日东升到日落西山,从日落西山到月升斗牛,深厚的友谊如同渗透至骨髓的杀气一般无法抹去。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阿卡易拽着廖珂到假山背面,做贼一般探头探脑,矮着身子道:“你怎么在这儿?”

廖珂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想问的?”

这话范围就太广了,廖珂只想问一件事:“月泉淮死了吗?”

阿卡易哽了一下,“死了,李忘生和谢云流牵头杀的。给谢李随礼了吗?我随了六砖,记祁进账上,反正他也不去。”

廖珂长舒一口气。

阿卡易纳闷:“就这么恨?”

廖珂吐字缓慢:“你被他吸光内力试试?”

阿卡易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姊妹,我为你哭坟就哭了好几年。”

廖珂难堪地摇脑袋,追问:“你也死了?”

“你怎么知道?”阿卡易说,“这事闹得,本来和团长去造反,结果没打过,被诛十族了。”她露出羞赧的神情,搔搔脑袋,腼腆一笑。

“……你们造谁的反?”

“李系……”阿卡易像是被戳中了难以言说的穴位,突然怪叫起来:“李系花挪那我系什么?!”

廖珂捂住耳朵,“你系田螺。”

如果你的亲友都是大耳朵怪叫驴你也会很熟练,快来试试吧。

阿卡易终于停止怪叫,自说自话地扣上廖珂的手腕,“我观你脸色不佳……”她猛的蹙眉,“你连基础的调息打坐都没有吗?你内力空空哇。”

“你被月泉淮吸一下试试。”

“那你打坐休回来啊!就这点内力,怪不得刚才踹我都不疼。”

“失敬失敬,原来是脸皮厚大侠。”廖珂面无表情。

“没跟你闹。”

廖珂长叹一口气,“早知道闯荡江湖这么累,当初就应该把抢来的空冥决交给董龙。”

“什么?!你们在稻香村里抢的书叫空冥诀?!”阿卡易眉梢一抖,“那我抢的《冷酷花间俏天策》算什么?!”

廖珂表情复杂,忍不住想为她鼓掌:“算你不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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