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在苏家差点把自己折腾死,浪三归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天塌了也得吃饱,否则别说顶天立地,连逃跑都跑不掉。
他左右手抱着两大包热腾腾的胡饼,胳膊上挂着食盒,十分不见外地用脚蹬了蹬宅子紧闭的木门。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浪三归脖颈一凉,人还没动,就被薄薄的弯刀架住了。
“住手,”阿利亚及时赶过来,对满眼敌意和警惕的掌旗使道:“曼合尔,他是自己人。”
浪三归眨眨眼,立刻点头,“有话好说,我不是……”
“又一个中原人……”曼合尔上下打量着浪三归,眼神中的戾气不减反增。
浪三归没料到他压根不给阿利亚面子,也明显不打算听自己解释,耳朵捕捉到他手中弯刀轻轻嗡了一声,杀气已然凝成实质。
浪三归瞳孔一缩,疾步就要撤,即便他知道已然来不及。
“我说住手!”
幸好阿利亚在曼合尔话音未落时就本能出手,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刀刃微微刺破一点皮。
浪三归心惊肉跳,竟然还不忘伸腿把门关上,免得刀光剑影惹人注目。
“阿利亚,你有什么资格把中原人当自己人?”曼合尔语气里满是尖刺,狠狠瞪了眼浪三归,他挣不开阿利亚的手,便扭头盯着他讥讽道:“分坛被攻破时你在哪?贪生怕死逃了吧,中原人有句话说倒是说的不错,近墨者黑。”
阿利亚脸色一白。
这话说得难听,浪三归也难掩怒意,他从刀下退开,正要开口,就听曼合尔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是我的人。”
何方易半扶着门框,还在微微喘息,这话显然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因为连何方易自己都怔了怔。
他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甚至动了内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曼合尔耳边。
曼合尔僵住,手不由一松,刀差点砸到脚面上。他回过头,见何方易目光冷肃,威胁之色从眼中流出,不同于之前任何时候。
在分坛时何方易都能为大局不计前嫌,救他们的命,但此刻,曼合尔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听清了吗?”何方易又开了口,怒意之下还有些难以察觉的焦躁。
曼合尔只得半情不愿收手。
“还有,”只听何方易森冷道:“你们几个在分坛做了什么,我会一字不差回禀教主。阿利亚是总坛的人,他的行事后果,自有教主定夺,轮不到我,更轮不到你置喙。明教如今在中原是什么处境你清清楚楚,你将矛头指向同伴,心里可还存着半点教义?你的誓言,又可还记得一个字?”
大漠中长大的孩子,明尊就是沙漠中的每一滴水,每一片绿洲,神明留下了馈赠让他们得以生存,他们对神明起誓,就要用一生去践行。
曼合尔慌忙单膝跪下,鬓边有冷汗渗出,垂首道:“属下知错。”
“你没有错。”何方易漠然道。
曼合尔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何方易扣着门框的手指有些发白,不动声色道:“谨慎没错,恨也没错,但若是恨错人,若是变成恨意的傀儡,那就是愚蠢,有时候,愚蠢比犯错更无可救药。”
曼合尔脸色涨红,羞愧着低下头,忽然站起身,转头对阿利亚弯腰行了个礼,说:“抱歉,方才是我出言不逊。”
阿利亚连忙拖住他的胳膊。
浪三归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转头时恰好对上何方易的视线。
他们站的距离有些远,快到晌午的阳光让他冷白的脸色有了些暖意,浪三归能清晰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
都是自己人了,不一样也正常,浪三归心想。
哎……不对,他刚刚怎么说的来着?
“他是我的人……”浪三归呆愣着,小声嘀咕,不断嚼着这几个字,眼睛越睁越大,“我……我是他的人,是这个意思吗?”
何方易道:“发什么呆,有事进来说。”
浪三归对他眨眨眼,转头对身边二人道:“一起来,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天塌了也得先吃饱。”
阿利亚帮他接过手里的一大包。
浪三归凑到何方易面前,仔细瞅了瞅他的脸色,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脑子里乱哄哄的,最后只憋出一句废话:“那个……饿不饿?”
何方易回视着他,没说话。
浪三归被他看得脸莫名其妙烧起来,后背也热,希望是因为被太阳晒得,而不是因为心跳太快。
直到阿利亚目不斜视进门,曼合尔疑惑的目光扫过。
何方易终于慢腾腾“嗯”了一声。
“那,那进去吃饭,我带了粥给你。”浪三归杵在台阶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方易忽然轻抽了口冷气,低声说:“扶我一下,疼。”
浪三归脑门轰一声炸了,他手忙脚乱,腾出右手架在何方易的胳膊下,半撑着他,哼哼唧唧说:“不好好休息,干嘛乱跑,我不是说了……说了有我在。”
何方易沉默片刻,在他耳边轻声答:“我没乱跑。”
浪三归:“给我留了话就不算乱跑吗?万一我不管你了怎么办,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来啊。”
何方易反问道:“为什么睡在我门口?”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浪三归瞪他一眼,“那是你的房子吗?那是裴大夫的房子,我爱睡哪睡哪。”
“以后别这样。”
不知浪三归把这句话听成了什么,反正他耳尖倏一下就红了,他垂下眼,含糊道:“没事,我不冷……”
何方易语气有些复杂:“开门那会儿天还没亮,怪吓人的。”
“……”浪三归差点没跨过门槛,这下不仅耳尖红了,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衣襟下的小半截锁骨,他咬着后槽牙道:“要不是你伤成这样……”
“是啊,”何方易眼中露出淡笑,低声道:“伤成这样,差点抱不动你。”
浪三归从脚趾一路酥到了天灵盖。
“你怎么了?”阿利亚有些担心地伸手在浪三归眼前晃了晃,“脸这么红,还出汗,不舒服?”
浪三归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没有。”
屋中还有个一身素白腰间系着白麻的姑娘,阿利亚对浪三归道:“这位是芸娘。”
芸娘见了一礼。
浪三归也客气有礼地点点头,抱了个拳,道:“我姓浪,浪三归。”
这几人在他来之前应是在商量什么,堂中用饭的木桌上还摊着笔墨和几张潦草画出来的图,看着像街巷布局的地图。
芸娘见浪三归视线落在这些纸上,下意识就要去收,何方易拦了她一下,说:“不必防他。”
浪三归对芸娘笑了笑。
几人围坐着用饭,何方易说是饿了,吃得也还是很少,粥才下了半碗就停筷。他安静等到众人吃完,才对芸娘道:“你的办法可以一试,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能是你去。”
芸娘:“不是我自不量力,何……”她顿了顿,不着痕迹道:“何况这并不是万无一失,若是被发现,我一个中原人,又是女子,他们不会为难我,顶多在牢里关押一阵,说句僭越的话,除了我,您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何方易很敏锐,看向芸娘的眼神变得平静柔和,“莫萨是我兄弟,你自可同他一般唤我大哥,不必拘礼,他的事不怪你们。”
芸娘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何大哥。”
何方易点点头,话锋一转道:“我去。”
芸娘一愣,众人目光齐齐看过来,浪三归虽然不知道芸娘计划是什么,但他不用想也知道何方易是在逞强。他的伤几乎要了大半条命,寻常人这时候根本不可能从床上爬起来,他就算武功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浪三归眉头皱得死紧。
那边阿利亚已经忍不住反对:“不行,要去也是我……”
何方易看他一眼,说:“芸娘有一点说的不错,你们若是被发现,便毫无退路可言,另外,我接到了哈丝娜的消息,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和曼合尔去做。”
曼合尔去把浪三归带来的东西给其余人分了,这会儿刚跨进门,就听何方易道:“他们在等我自投罗网,既然如此,除去偷梁换柱,何不再来一出将计就计,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们会拿人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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