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柒拾捌章 无用之功
江澜微一皱眉,伸出的手定在半空,忽而面露喜色,如风刮向门口,小六子见到金主,立时点头哈腰,笑容格外灿烂,能在南北酒楼连住一个月的天字号房,都是非富即贵,出手阔绰,之前江澜心情大好,给过此人不少赏钱,小六子为他跑腿送话,亦是勤快卖命,唯恐慢上半分,误了金主大事。
江澜少时也有一段悲苦岁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非遇见那人,他与哥哥早已不在人世,尽管现在苦尽甘来,学得一身武艺,每每见到劳苦大众,自有亲切之感,再加上小六子为人机灵,做事稳靠,江澜亦是颇为满意,出手大方,反正离开东海之时,李梦阳曾给他大把银票,足够花销一阵子。
江澜朝屋里望一眼,合上房门,与小六子一道往前院行去,口中问道:“小六子,是谁找我?”小六子跟在他身边,笑道:“公子,他们一共有四个人,正在前面堂子等着您呢。”
“四个?”江澜眉头一挑,脚步顿停,转头盯着小六子,“小六子,你确定你没看错?”小六子回忆一番,肯定道:“公子,我肯定没看错。”
江澜继续抬步往前,疑惑道:“那可真是奇怪,明明应该只有两个人才对。”
小六子眼珠转了几转,补充道:“公子,他们说是四个人,可有个人却一直昏睡不醒,脸色白得像鬼一样,不知道算不算一个。”
江澜失笑摇头,沉吟片刻,问道:“其他三个人都是什么样?”
小六子回道:“他们之中有个金发碧眼的明教弟子,高鼻深目,英俊帅气,还有一个俊俏好看的唐门小哥,只是垮着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江澜听到此处,双目一亮,说道:“明教弟子和唐门小哥,难道是那两位哥哥?”
小六子察言观色,琢磨片刻,又道:“公子,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白衣人,容貌俊美,神情冷漠,两条袖子像血一样红,说起来还有些吓人……诶!公子?”
话还未完,江澜化作一道墨色流光,冲到南北酒楼大堂,只见一名白衣人垂首沉思,身量高挑,两袖染血,不论姿容亦或气质,在一众食客之中格外显眼,正是他挂念的亲人——江潮。
江澜喜出望外,几步冲到白衣人身旁,叫道:“哥!你总算回来了!”
连日奔波,披星赶路,加之忧心那人生死,江潮脸上写满疲惫,眉眼之间满是轻愁,他见到江澜,亦觉心中稍安,轻轻笑了一下,道:“阿澜,我回来了。”
江澜微微一怔,心底涌出一股酸苦滋味,过去十几年,江潮终是说出自己最想听到的话,他只觉双眼酸胀,为免出糗,连忙看向别处,扫视一圈,不见相熟的明唐二人,便道:“两位哥哥怎么不在,我听小六子说,他们和你一起来找我。”
江潮愁眉不展,说道:“我们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扬州,铁打的人亦是难以禁受,便叫他们先去歇息,等养足精神,我或许还有事情相求。”
江澜点了点头,审视江潮,见他眉间总有忧色,温言道:“哥,你的脸色很差,到我屋里先睡一阵,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江潮微微摇头,道:“阿澜,一陵在外遇险,命悬一线,我们之中唯有你懂岐黄之术,还望你能出手救他一命。”
江澜心中咯噔一声,自己的医术都是现学现用,治点小病或是无妨,但看江潮神色,那人病症恐怕不容乐观,这该如何是好,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哥,那人究竟遇上何事,会变成一幅人不人,贵不贵的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得闲,我自会告知你其中缘由。”江潮记挂那人性命,并未在意江澜言辞,神色越加悲伤,“这一路上,他的呼吸若有若无,淡若细丝,我真怕他下一刻离我而去。”
江澜对那人不存多少好感,但见江潮满脸担忧,亦觉心中难受,连忙说道:“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医治。”
江潮展颜一笑,笑过之后又有些许落寞,江澜四下一望,不见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问道,“哥,说这半天,那人去哪儿了?”
小六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答道:“公子,那人似是病得十分严重,已经送到天字七号房,与你相熟的两位哥哥住在天字六号房,这样你们日后也有一个照应。”他朝江澜眨了眨眼,“公子,账都记您的名下?”
“这点小钱,本公子还不放在心上。”江澜眉头一挑,豪气地摆了摆手,随即踢他一脚,喝道:“还不赶紧带路,若是害到那人性命,我可饶不了你!”
江潮忽觉岁月无情,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江澜确实长大成人,再不是以前瘦小柔弱的孩童,需要自己的庇护,听他的口气,身上亦不缺银钱,比起二人少时的窘境,一个馒头尚需分成两半,可谓再世重来,过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小六子哎哟一声,两脚抹油,在前带路,三人沿游廊来到天字七号房,小六子推开房门,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道:“两位公子,人在里面,请——”
江潮难解担忧,当先跨入屋中,江澜一把捉住正要离开的小六子,吩咐道:“小六子,去!看看屋里那人在不在,让他晚点过来。”
小六子点头如捣蒜,笑道:“诶——公子放心,保证给您把话带到!”
江潮来到床边,掀开帘帐,那人换过干爽衣物,锦被加身,双目微闭,神色安详,若非脸色吓人,呼吸时断时续,一眼看去倒像睡得正熟,他将手探到那人鼻下,微弱呼吸打在指上,虽然很轻很细,莫名令人安心,此时江澜移步床前,见到那人模样衰弱,毫无生气,心下亦感震惊,低呼道:“这人走时还是身强体健,姿容不菲,怎么个把月没见,就变成这幅鬼样子?”
江潮缓缓摇头,目中尽是沉痛之色,显是不欲多言,江澜收敛神色,坐在床沿,两指按上那人腕间,治病之法离不开望闻问切,他虽初学医经之术,一知半解,花间内功有点穴截脉之法,亦可疏通经脉,祛病除邪,与离经易道也算殊途同归,把脉一阵,江澜看向江潮,沉吟道:“哥,这人的脉象紊乱不齐,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争夺他的生机,才会造成呼吸时强时弱,一直沉睡不醒的局面。”
江潮轻声道:“你说得没错,他的生机被人强行夺取大半,才会变成这幅模样,你也知我的医术只懂皮毛,银针根本派不上用场,若非溟哥以明教秘法保住他的一线生机,恐怕他早就……”说到此处,话音立止。
江澜本想追问因果,见到江潮黯然之色,按下好奇之心,他从怀中取出鸿雁,凝神运气,双目之中爆出一阵精光,说道:“哥,你退后一些。”
江潮依言后退,却未转开目光,这一路上,他从不让那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如今此举已然成为习惯。
江澜深吸口气,万花心法悄然运转,周身衣衫无风自动,手中毛笔本是流光熠熠,眼下更添黑白光芒,似两条飞龙缠绕笔身,眨眼之间,鸿雁点上那人心口,就听江澜大喝道:“流溢于中,布散于外!”
随着话音,以江澜为中心,数道墨痕交错纠缠,顿时莲香四散,心旷神怡,三朵莲花幻象骤然出现,伴随点点绿叶,缓缓向下罩住那人全身,瞬息之间,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增添几分血色,呼吸恢复平稳和缓。
江潮目光如电,紧紧盯看那人,果不其然,那人的脸色很快变得灰暗苍白,方才的精气满溢不过昙花一现,连忙喊道:“阿澜!”
江澜身为万花弟子,震惊不亚于江潮,方才那招乃是保命救人的奇招,可令他人免受伤害,亦可提升气血,留存生机,他咬了咬牙,手中毛笔再动,太素九针与养心诀悉数使出,一时间生机浩荡,满眼春意,江潮亦感疲累全消,甚或内伤皆有好转,窗外枯黄银杏渐转青绿,可见万花武学博大精深,着实天下一绝。
江澜施招结束,额冒大汗,呼吸急促,全身气力如被抽空,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江潮及时将他搂住,扶坐床沿,江澜抬袖擦去脸上汗水,喘气道:“哥,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那家伙应该性命无忧。”
江潮既感心疼,又感内疚,抬臂将江澜拥在怀里,柔声道:“阿澜,多谢你。”
江澜忽觉不好意思,说道:“哥,你我之间何需言谢,先看看他的状况。”
江潮放开江澜,转身看向那人,谁料变故忽生,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呼吸跟着减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江澜见状,大惊失色,叫道:“怎么会这样!”
江潮神色虽有愁意,却比江澜镇定许多,口中喃喃道:“又是这样……若连万花谷的医术亦是毫无作用,难道真需去寻那名方士,才能救回他的性命?”
江澜探过那人的脉象,尚有一丝生机,心中更生疑惑,问道:“哥,这人究竟遇上什么事?”江潮微叹一声,道:“半月之前,南宫遇用方士秘法夺去他的生机,想是如此,江湖武学才会难以生效。”
江澜忆起南宫遇出尘如仙的模样,皱眉道:“南宫先生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多亏有他相助,我才能和你今世重逢,他怎么会对那人下手?”
关心则乱,江潮从未深思南宫遇的话,这一路上,他回想前尘往事,心中已有定论,缓缓道:“此事说来应与我的生死有关。”
江澜思索一阵,也觉江潮的重生蹊跷至极,神色微动道:“哥,你的意思是……”江潮缓缓闭上双目,口中吐出四个字:“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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