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胡言乱语!你我男子,只有兄弟之情,何来相思之意?哪吒,你糊涂了!”

窗外一声惊雷,李松清猛得起身,急喘几声,一抹满头冷汗,后背衣衫也湿了个透彻。

“嗯……怎么了?”枕边男子长臂一伸,把人揽到怀里,“怕打雷么?”

“我,我梦见……”李松清眨眨眼,竟方才梦里场景尽皆褪去,全记不得了,只余下心中酸涩,如同酒酿,余味悠长。

“一场梦罢了,再睡会。”

男子把人往下拽,李松清却披起外袍下了床,支开窗户,外头细雨斜斜地飘进屋内,混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不睡了,天快亮了,我得赶早上山去采药。”

李松清随手把长发挽个髻,露出一节瓷白的脖颈,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就冲进雨里。

清溪村坐北朝南,一条小河绕村而过,北面是一带丘陵矮山。

俗语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溪村的村民早年靠山上的山珍药材很是发了笔横财,只管是能卖钱的,便连树皮也不放过。因此那山中一度草木灭绝,只是近年无利可图了,才慢慢长回些来。

“清哥儿,又来采药呐!”田间男子直起腰来招呼。

“早啊,阿兴。”李松清住了脚:“这日头还未出来,你就来田里做什么?”

阿兴指指眼前林子:“我来看我的瓜,这会正是山上畜生来偷瓜的时候,你且瞧我逮个正着,给它剥了皮挂在枝头上,保管那些个东西消停几日。”

李松清轻蹙眉头,一双眼掩在斗笠下:“它们不过与你我一样,终日奔波只为一口吃食,你逮住了赶走便是,何必如此……如此……”

一只云雀飞过,凭空落下一滩鸟粪,正中李松清头顶,“啪嗒”一声。

“哈哈哈哈哈!”阿兴仰面大笑:“你还心疼它,它便在你头上拉屎哩!”

李松清登时羞得一张俏脸通红,不理他兀自往山里去,谁知阿兴忽然止了笑,叫住他:“清哥儿!那人是谁?怎么跟在你后头?”

“唔?”

李松清转身,瞧见夜色中不远不近地站了道人影,慌忙跑上前,垫脚给人挡雨:“杨二哥,你怎么跟来了?”

那人眸色沉沉,一双眼盯紧了李松清:“你怎么不说一声便走了?叫我好找。”

李松清不以为意,语调绵软:“我同你说过了呀。”

又拉着他介绍:“这是我远方的表兄。”

阿兴把这人上下扫视一番,见他虽只着一身玄衣,却是极好的料子,不似寻常人麻布衣衫穿惯了,举手投足间又自有一派矜贵气质,狐疑道:“是么?我怎么不知你们家还有个这样的表亲?”

“哈哈……不常走动,你不知晓也是正常的。”李松清心虚气短,拉着人闷头往山里走,那人也不言语,只默默跟在后头。

这人是年初时李松清在村头捡来的,那时正赶上村里李富贵家大儿子李伟光中了举人,贡院里派人风风光光把人送回村,这人就呆愣愣站在官道上,车马来了也不知道躲的。

李松清是个心软又爱管闲事的,上去把人拉走,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一概予不应答,只一双眼眸色幽深死盯着自己。

李松清暗道这人怕不是害了什么怪病,怎么还是个哑巴,当真可怜,就自作主张把人捡回了家。

他自己十五岁时没了父母,还从娘胎里就带了弱症,一人在这村里,仰仗着邻里间可怜帮衬,自己也给人抄书,身子略好时上山采些药材维持生计,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大男人要养,李松清也管不得这许多。

李松清自思自己是藏了点私心的,他一人过了这许多年,总盼着有个人能与自己说说话,病重时不至还得起来给自己弄些吃食,正巧这人看着是个傻的,跟着自己也不算连累。

谁知刚进了屋,那人就开口了,倒把李松清吓得一哆嗦。

“你就住在这里?”

“啊!你,你,你竟不是哑巴?”

那人又不说话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翻翻捡捡地看。这茅草屋是李松清父母在世时留给他的,屋子里陈设简单干净,屋外用篱笆圈了个院子,院中央摆着火炉和药罐,新添的柴火还未燃尽,苦涩的药味弥漫在上空。

那人一言不发就去抓李松清的手腕,两指搭在脉上沉吟片刻,问:“你身子也不好?”

李松清讷讷地缩回手,点点头答:“自小就这样了,你……你不是傻子?”

“你我见面不过一个时辰,你又说我是哑巴,又说我是傻子,我何时得罪过你么?嗯?”

那人眉头紧锁,薄唇轻抿,周身气场冷冽,分明不曾动怒,却把李松清吓得连连后退,缩着脑袋不敢正眼看他。

“你怕我?”

李松清梗着脖子道:“我一山野村夫,不知你来历,自然是怕的。”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他,那人抬手摸摸李松清的脸,沉声道:“别这样说自己……”

“不可随意带人回家,知道么?”

李松清暗想:你若不作傻子样,我也不捡你回来。面上却乖乖地点头,问:“那你现在可能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来此处可有什么事么?”

“我名杨戬,来此……我家中行商,路过此地遭劫匪打劫,把我一家老小皆杀净了,因此无依无靠,流落至此,幸得小哥搭救,不至饿死荒野。”

“啊……”李松清呆呆地拖长音,像是思考:“你身世竟如此可怜。”

“是啊。”杨戬附和,“我如此可怜,小哥可愿意收留我么?”

“可以呀……”李松清红着脸抬眼看他。

“这是什么?”杨戬抬手抚上他眼尾,那里有颗细小的红痣。

“唔?一颗痣,从前有算命的说,我这颗痣是前世姻缘不好,所以常常流泪,此生就在眼尾长一颗泪痣。”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松清觉得这人手指在抖,抚在他脸上,莫名带了股旖旎的气息,他不自在地撇开脸,自嘲笑笑:“我呀,无父无母,身子又不好,不知哪年人就病没了,就不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杨戬朝李松清投来的目光他看不懂,里头藏了太多隐忍,苦痛,藏着浓稠的情和沉浮的欲,他只是本能地逃避,那时他还沉浸在有人陪的喜悦中,他想:以后的冬天终于不是我一个人了。

“这是何首乌,这是穿心莲,这个能卖二两,这个贵一点……”李松清边走边说,在凌乱的枝桠间穿梭,像只灵活的兔子。

杨戬就跟在身后,不声不响地替他挡开横生的杂草,在他一脚踩空时适时地递上一只臂膀,李松清摇摇晃晃站稳了脚,对杨戬露出一抹笑。天快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印到人脸上,阳光也绿油油的,像在李松清脸上打了层釉色,软玉流光于外而润泽于心。

“从前这山上药材多,前些年被采光了,不过我听隔壁二妞说是咱们村的那些人贪得无厌触怒了山神,此后就很少有人上来了。”

李松清絮絮叨叨给杨戬说村里事,他是喜欢说话的,只是平常无人听,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这会多了个人,他更恨不得把从前憋在心里的话都倒出来。

“此处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却没有山神。”

“嗯?你怎么知道?”

“山神得要名山大川才供得起,你们这一方小土坡,顶多有些野怪成精。”

“我觉得你说的对。”李松清相当会提供情绪价值,“杨二哥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杨戬缄默地接过李松清背上箩筐,瞥一眼里头,多是些不值钱的药材,以为他还要往上走,李松清却停了脚,乐呵呵道:“好啦,咱们回家吧。”

“上面灵植会多些。”

“不去啦,我身子受不住,再往上走就下不来啦。”

两人下山时天已大亮了,凌晨的雨停了,路更难走,李松清废力地把脚从泥地里拔出来,又一脚陷进更深的泥中。

“上来。”杨戬把背篓抱到前面,蹲下身子。

“这怎么好意思。”李松清抿抿唇,身体却很诚实地伏到杨戬背上,他其实很累了。

杨戬一手托着李松清屁股,站起来颠了颠,才发觉这人轻得吓人。

李松清趴到杨戬背上,两人的脸忽然就凑得极近,他痴痴地看着杨戬侧脸,看他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就连下巴上生出的胡茬都好似比旁人的俊美,不由道:“杨二哥,你真好看。”

杨戬愣了愣,记起这人从前也这样趴在他背上,明明伤得浑身是血,还能笑着说:“师兄,你长得可真好看!”

可不比现在,杨戬偏头看了眼李松清,见人乖乖地把下巴垫在他肩上,晃着脑袋似乎无忧无虑的模样,现在可真是乖多了。

李松清蹲在院里寻了个阳光好的地方把草药分门别类地摆好,又把已晒干的收到箩筐里,牵出栓在一旁的小毛驴:“二哥,我去镇里一趟,你有什么要买的么?我给你带回来。”

杨戬正想说不用,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叫,有人慌慌张张从李松清门前跑过,嘴里喊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快来人啊!”

李松清一把把人拉住:“二叔,怎么了?”

李广突然被人喊住,吓得一跤跌到地上,看清是李松清后,才哆嗦着道:“李兴死了!就在那边田里,皮都没了!一定,一定是触怒了山神!我们全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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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戬吒】声声慢
连载中寺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