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你们在这作甚?徵宫是什么菜市场不成,值得你们一大早跑来闹腾。”宫远徵双手抱胸站在窗边,眯着眼不满地看向院子里的几人,冰凉的视线从吵得鸡飞狗跳的宫紫商和宫子羽扫到站在旁边不动如山当柱子的金繁。

他身上仅穿了件黑色素绣里衣,额头上没佩戴抹额,披散的头发没有打理,还氤氲着潮湿的水汽,脸侧因为不悦的表情鼓出了一点儿很难攒出的软肉,显得他比之平常不好惹的阴郁模样更像个故作老成的半大郎君。

这时云雀从屋内走出来,朝二人行了个屈膝礼便快步离去。

“怎么大早上沐浴,”宫紫商迈着小碎步走到窗前,很是促狭地挑了一下他微湿的长发,使了个眼色,“昨晚怎么了?”

“喝了点酒。”宫远徵微不可见地颔首,言简意赅道,上下端量了她两眼,“紫商姐姐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听说金鸣在宫流商房间被你的贴身侍女逮了个正着,狠得下心了?”

“都被你那样说了,我还狠不下心,岂不是很窝囊?”宫紫商笑嘻嘻地说。

“那就先恭喜你了,商宫主。”

“好说,好说,”宫紫商拍了拍他的肩膀,“徵宫主的心情也不错嘛,和你哥和好了?”

“哼,就你这对招子厉害。”宫远徵抿出个矜持的微笑,耳朵尖渲出淡淡的红晕,“差不多吧。”

“同喜啊同喜——等会儿,你的嘴怎么肿了,”宫紫商狐疑地指了指他的嘴,很明显艳丽的嘴唇对于一贯缺少血色的宫远徵来说相当不寻常,何况两片唇瓣此时饱满得像一戳就会漏出汁水的琼脂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是被虫子咬了吗?这不应该啊,徵宫怎么会有虫子敢咬你。”

“自然不是。我昨夜是同哥哥一起睡,角宫有我送去的香包,怎么可能有虫子。”宫远徵解释道,“是哥咬的。”

“哦,你哥咬的……你哥咬的?!”宫紫商语调骤然拔高,大喊出同一个质问的还有宫子羽,那齐齐整整的两道嘹亮嗓音,惊飞了栖息枝头的鸟。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宫远徵不明白他们为何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们一眼,“大惊小怪。”

“宫远徵,你说清楚,哪个哥?”宫紫商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使劲晃了晃宫远徵,咬牙切齿地说,“老实交代!是不是情哥哥?”

“什么乱七八糟的,”宫远徵皱着眉,脸臭得很,“宫紫商你脑子进水了?我只有一个哥哥。”

宫紫商响亮地倒抽一口冷气,嘴唇颤抖了几下,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他怎么咬的你?”她心怀侥幸地问,或许这只是一个意外,譬如宫远徵或是宫尚角随便哪一个不小心绊倒磕到对方嘴唇……

天杀的,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宫远徵想了想,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能找宫紫商,于是朝宫子羽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怎、怎么了?”宫子羽呆滞地走近,还沉浸于刚刚的惊愕,不想被一股巨力扯着衣领被迫弯腰。

不行。宫远徵看着近在咫尺的蠢脸,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一把推开,环视一周,最后视线定在金繁身上。

“你,过来。”

“不,属下就不、不过去了吧,徵公子……”金繁背后一凉,惊恐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

“让你过来就过来,狗奴才,主子的话都敢不听了吗?”

金繁的步伐十分沉重,每走一步他就为自己想好了一种死法。下场一定会很惨烈吧。他眼含热泪地想,角公子说不定会把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然后拖出去曝尸荒野。

“停,我明白了,大可不必再演一次给我看。”宫紫商额角青筋一跳,掐掉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制止了这场荒诞无比的闹剧,“我怕宫二把金繁剁碎了喂狗。”

宫远徵不解地放开宫子羽,心道他只是想让宫子羽和金繁互咬一下,哥哥怎么就要把金繁扔去喂狗了?不过既然宫紫商明白了,那他也不用多此一举。

宫紫商一看宫远徵那明晃晃写着漫不经心的小脸就头疼,咬着后槽牙在心里怒骂一通宫二老牛吃嫩草、仗着弟弟年岁轻哄骗人做坏事,宫三才十七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宫二平常那种视美色于粪土清心寡欲的劲儿哪去了?看宫三那嘴肿的,都破皮了,果然男人憋太久会出毛病吧……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俩是兄弟啊——同宗同族的兄弟,两个男子相亲本就多受世俗白眼,血亲悖.伦更是火上浇油。宫三年纪小不懂事,宫二也不懂事吗?

她心知此事不该多插手,毕竟自古情字打遍天下无敌手,脚下却还是很从心地拐弯,匆匆走出了院子。

有些混乱的思绪抖搂出数日前在角宫与宫尚角的闲谈,那日她去商议提前给商宫拨款一事,正事说完,宫尚角表现出很不同寻常的温和邀她多坐一会。具体聊了些什么她有些记不得,但宫尚角说自己有心上人时冷峻面孔上的温柔实在叫她难以忘怀。

在他说起与心上人在一起的重重困难时她还很是真情实感地给出了建议和安慰。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宫紫商气势汹汹地踏入角宫正殿,一抬头便看见了宫尚角比之那天更加令人惊悚的神色。

春意满面,柔情似水,睥睨天下的死鱼脸成功变作翩翩君子面,看来峡谷的冬天还没过去,他宫二的春天倒先来了。

“大小姐。”宫尚角看见她进来脸上没有惊讶,只微微扬了扬嘴角。

“角公子,”宫紫商露出一个假笑,在茶几对面落座,“你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我知道大小姐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那得多亏了远徵弟弟,小孩子不懂这些,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宫紫商在“弟弟”和“小孩子”上着重咬字,期望能唤醒宫尚角的良心。

然而她失策了,这厮非但没有反省己身,反而让他抓着了机会用一种相当肉麻的口吻说起弟弟。

什么小孩子半夜贪凉爱踢被子、早上赖床害得他不得不帮手梳头挽发亲自洗脸,看似责备抱怨,其实每一个字都在炫耀。宫紫商有一瞬真想转头就走。

“你该知道的,你们不能。”她心中五味杂陈,沉声说道。

“只要我想,就没有所谓不能。”宫尚角收了笑容,面上又是一片沉静冷肃。

“可这是乱.伦,手足相媾,为世不容……你不是一向看重规矩吗,为何此时要不管不顾跳出方圆之外了?”

“伦常,言语,规矩,”宫尚角咀嚼着三者,一双狭长目幽深凌厉,阴鸷和轻慢似要撕开那张文质彬彬的皮囊,放出仅对外族与仇敌袒露的凶狠恶兽,“大小姐以为,这些能困得住我。”

宫紫商哑口无言,若依宫尚角的实力和名号,他要是弃了往日恪守底线的原则,这天下的确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唯一能拦下他的那个,偏偏也是个从受不得拘束、唯兄命是从的主儿。

“那宫远徵呢?你有那么心硬,要他经受这些吗?”

“远徵只需要安心待在我身边,我自会护他周全。一切有我顶着,他无须为这些事烦扰,我会让别人没有半分伤他的可能。”

“如果伤他的人是你怎么办,你不怕他怨你、恨你吗?他不比你,没开情窍,不识情爱,若是有一天他情窦初开爱的人却不是你,非要离你而去呢,你难道放得了手?”

“大小姐放下身段追区区一个侍卫十余年,你就放得下吗?”

“……”

“推己及人,我当然会怕远徵怨恨我、不爱我,可怕又怎样,难不成所有事只要觉得后果不尽人意便不做了吗?我宫尚角此生所求不过一人,断无可能让旁人夺了去。”

“哪怕他一辈子不爱你?”

“求一人爱,囚一人身,这是宫家人的命。即使千般手段求不得他爱我,我也不可能放他离开。”

“是了。”宫紫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贯来和气的脸上半是赞同半是阴冷,“宫门墙高,山谷陡峭,莫说外来人了,生于宫门的人,还是别想死在宫门外好。”

宫尚角笑而不语,凝滞酷寒的眉眼融化,斟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

“不说这些了,想想宫远徵自七岁以后除了你再没人走得近他,我其实也想象不出还能有第二个人陪在他过一辈子。”宫紫商将其一饮而尽,又是一副笑呵呵的外皮,“至于你,冷冰冰的凶神,我有时候以为你会孤独终老呢,亏得宫远徵不嫌弃你。也许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大小姐明智。”

“啧啧,爱情使人头昏啊,”宫紫商摇摇头,调侃道,“我看你有的磨,宫远徵可比金繁不解风情一万倍。”

“这日后,怕是要多仰仗大小姐了,”宫尚角想着有些头疼起来,对宫紫商拱了拱手,“实话不相瞒,远徵似乎并不能分清兄弟与夫妻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啊,无所不能的角公子也有求我的一天。放心吧,追人我有经验,定会倾囊相授于你。不过有些事你还是快点教给宫远徵吧,尤其是肢体接触上,你也不想哪天发现他在外边随便亲人吧?”

“大小姐说的是,多谢。”

“别急着谢我,除此之外,你如此行事,想来也应该考虑过长老那边?那些老顽固可不比小辈,怕是……”

“我确有考量,劳大小姐费心了。”

“总归是一家人,我说什么也是要帮上一把的,”宫紫商咂笑道,“宫门的刀尖只朝外,不朝里不是吗?哦,还有一事,我有句话想说很久了。”

“什么话,大小姐不妨直说?”

“那我可就说了——你从小到大都是大小姐来大小姐去的,未免太过生疏了,我大你几个月,于情于理,你该叫我一声姐姐。”

“原是这事,”宫尚角刚严肃起来的表情顿时有些维持不住,无奈地如她所愿,“紫商姐姐。”

“客气,太客气了。”宫紫商用衣袖挡着嘴笑得放肆,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缝,她刚起身打算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金鸣被我送进地牢,如何处置?”

宫尚角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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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对徵]毒草萋萋
连载中兰木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