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异变突生,原本略落后云为衫半步的宫唤羽痛呼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般大幅度晃了晃,只眨眼间便成了站在云为衫身前。宽大的衣袖摆遮挡了全部动势,一把手掌长的小刀塞进云为衫的手中,衣袖撤开,看上去就像是云为衫把他拽到身前用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云为衫被他暗中掐住命脉,不得不顺势作出胁迫人的姿态来,“不许过来,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
“那要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暗器快了。”话音未落,只见宫远徵一个箭步朝前,右手猛力一甩,铃铛叮当脆响之时,那飞镖携破空之音直冲二人而去。
宫唤羽牢记自己如今明面上是个“废人”,愣是咬牙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云为衫拉着他闪躲。
一枚飞镖落空,两枚没入血肉,宫唤羽闷哼一声,脸色霎时惨白一片,而云为衫毫发无伤。
“够了!”宫子羽眼疾手快地按住宫远徵又要抬起的手臂,沉声道,“让他们走。”
“宫子羽,”宫远徵阴着脸,面色沉得快滴出水来,从牙缝挤出的语调听起来恨不得把他吃了一样,“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云为衫眼尖地瞧见宫远徵扶在腰上的左手向她极轻微地动了动食指,赶忙转身扑到墙边摁下开启密道的机关,和宫唤羽一齐消失在关闭的石门后。
“宫唤羽,你真是个卑鄙小人。”一进入密道,云为衫马上甩开宫唤羽的手,冷冷地骂道。
“你刚刚不也是到最后一刻还在骗宫子羽吗?”宫唤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论卑鄙,你们无锋才是佼佼者,我可担不起这声夸赞。”
“我自问七分假掺三分真,也算是对得起他,你呢?”云为衫反唇相讥,“你的心,哪去了?”
宫唤羽没有答话,只抬手捂住肩头流血的伤口。他虽一直由于弑父之罪被关在牢中,但念在家族血脉稀缺,宫门也没有缺了他百草萃,因而那飞镖上的毒对他无用。
他自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咬开瓶塞把药粉倒下伤口上,撕下一片衣角草草覆盖。这是从地牢出来时在徵宫顺手牵羊得来,当时不过是念着以防万一,谁料还真派上了用场。
“走吧,”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伤处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在肉里蠕动,但当他屏息凝神时那种感受又无影无踪了。宫唤羽静默了好一会才出声,“带我去见你的上司。”
“你什么意思?”
宫唤羽看着她仿若一无所知的疑惑神情,嗤笑一声,讥诮之情溢于言表:“你不会真的以为跑出宫门就万事大吉了吧?”
同一时刻的石门外,宫尚角强硬地下令:“即刻封锁旧尘山谷,捉拿宫唤羽,追杀云为衫。”
“不可。”宫子羽站在石门前,和所有人对峙。
“你放走无锋奸细,还敢阻拦,”宫远徵不怒反笑,阴冷的双眸冰若寒霜,一寸寸碾过宫子羽的面皮,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高昂蛇首,淡色嘴唇张合间露出的贝齿俨如藏匿毒囊的尖牙,“就凭你?”
“对,就凭我。刚才被斩断的刀是花宫刀冢六把刀中的一把,我已正式通过三域试炼,是宫门名正言顺的执刃。”宫子羽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现在我以宫门执刃的身份命令你们,停止追捕云为衫。”
“执刃之令,自当听从。”雪长老默默与花长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满意。雪长老暗暗叹气,率先说道。
宫远徵还欲开口,却被宫尚角拦住,他见哥哥对他摇头,只得歇了再刺宫子羽几句心思。
“长老们也许会认为我是意气用事,我也承认此举确实存了私心,但是,这并非我放他们走的缘由。”宫子羽的视线在宫尚角和宫远徵之间虚虚徘徊,“事到如今,尚角哥哥和远徵弟弟还想瞒我吗?”
“我们瞒你什么了?”宫远徵的神情略有缓和,转而饶有兴致地问。
“父亲走得太突然,后来的事情又发生得急紧,我根本无暇思考。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从贾管事污蔑远徵弟弟开始就有许多奇怪之处。不,应该说在那之前,甚至是在父亲去世之前。”宫子羽没有直说,而是提起其他,娓娓道来,“这几个月里我学会了太多前二十余年没学过的东西,以至于至此我才勉强看清那些拨不开的疑云下藏着的是什么。但是从始至终,有两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一是父亲的贴身绿玉侍为何无召出现在前山,二是你们的态度。非要说哪里不对我是说不出来,但我就是觉得太轻太浅了,简直像是、像是皮影投在影窗上的影子,无论多真也是假的……”
他兴许是继承了母亲的敏感心思,对于旁人待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多少能感觉出来,然而父亲的死蒙蔽了他的认知,致使如今他才后知后觉所有人都不对劲。
每一个当初觉得如常的细节重新回想起的时候,理智告诉他无甚不寻常,直觉却在叫嚣着它们是逼真的虚假。
实际上宫子羽到这一刻仍不确定自己的揣测猜度是否有哪怕一丝一毫搭上真相的边边角角。他完全是在赌。
宫远徵没想到宫子羽这个出了名的草包纨绔也有这样头脑灵活的一天,不禁对他的结论产生了几分好奇,连他滔滔不绝罗里吧嗦的话也难得耐下了性子听进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始终觉得我德不配位、担不起执刃的职责,但我清楚你们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为了考验我、磨砺我才故意设的局吗?”宫子羽坚定地说出了来,期待地盯着宫尚角,“尚角哥哥。”
夜风习习,一时间在场的知情人犹如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力量堵住了嗓子眼,鸦雀无声。
“看来哥说的没错,你没有那么蠢,但也不怎么聪明。”宫远徵嘴角抽了抽,抿了好几下,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这片近乎诡异的沉默,“你猜错了一点,要考校你的不是哥。”
“那是……长老们?”宫子羽面露迷茫。
“不是。”
“难不成是你?”
“都不是,”宫尚角无奈地搂住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劲往下滑的宫远徵,接过话头,“是一个一直在注视你的人。”
“是谁?”宫子羽呼吸变得急促,那种莫名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袖中蜷握着的掌心沁出冷汗。
月公子看了看由于一边讲一边不自觉走动、已经走到宫尚角身旁面朝密道入口的宫子羽,出于莫大的同情和怜悯指了指他的身后,好心提醒道:“执刃,你回头看看吧。”
宫子羽的嘴唇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动作僵硬地转身,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缓缓抬头。
“这、你,你们……爹?”
“不好,执刃大人晕倒了——”宫远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了一句,务必使这个惊人的糗事传得越响亮越好,喊完他咬着嘴唇,努力憋了会气,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抓着宫尚角的胳膊又笑了起来。
翌日清晨,商宫。
“他真的晕过去了?”宫紫商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还能有假?这还不是最糗的,”宫远徵喝了口茶润润嗓,继续给她讲,活像个说书先生,“他不知是哪根筋抻着了,一醒来就胡乱嚷嚷让我哥给他找两个神婆驱驱邪,说他见鬼了,被老执刃追着用刀鞘抽了一早上。”
“怪不得我刚刚去羽宫用午膳看见他一瘸一拐的呢。”宫紫商嘎嘎大笑起来,笑得瓜子都顾不上嗑,抱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你都不知道他看到老执刃和月长老的表情有多好笑,”宫远徵一脸意犹未尽,“早知道就找个画师画下来了。”
宫紫商对着空气张着嘴无声笑了一会,呷了口茶将将压下笑意。
“哎呀,要是昨天我没那么早睡该多好。”她遗憾而懊恼地说,“听人讲又哪能比亲眼看的带劲。”
“得了,就是你不早睡也不能来,你来了宫唤羽就该起疑了。”
“唉,太可惜了。说到宫唤羽,你可知他昨晚为何那般举措?”
“无非是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先假装内力尽失被云为衫劫持光明正大出宫门,凭着旧情让宫门对他放下戒备,再借云为衫和无锋打交道,假意合作,说不定中途就会反水把花宫那件宝贝偷走了。”
“原来如此。”宫紫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藏在花宫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这我不能说,”宫远徵提起茶壶往喝空的茶杯里斟茶,“你想知道就去问老执刃或是长老吧。”
“那还是算了。”宫紫商想到那个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讪笑着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好。”
“差不多了吧,我该走了。”宫远徵说着站了起来,走动间蓝白缎面上银线绣的昙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险些晃瞎了宫紫商的眼。
不用说,这么着急肯定是要去找他哥。她想着,静静地目送宫远徵远去。
然而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宫远徵没有去角宫,而是回了徵宫,他步入医馆时,金往正在里头等着。
“公子。”
“我要在你身上种蛊,不可语生,怕吗?”宫远徵戴上了金丝手套,从小海螺中倒出一只冰蓝色的小虫。
“不怕,”金往摇了摇头,说,“公子以前不也在我身上种过蛊?”
宫远徵模糊地呼出一声鼻音,像在哼气又像是在笑,手绕到腰后拔下匕首轻挑开左手缠着的布带,刀尖抹了一点血。
“在手指上割一个口子。”他把匕首抛给金往。
种蛊很快,不过几息时间,那虫子从宫远徵掌心飞出,钻进金往指腹处的小口子。
宫远徵掏出手帕擦干净刀身,头也不抬地说:“去吧。”
“是,”金往朝他深深行了一礼,“属下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还望公子珍重。”
“和谁学的这些文绉绉的酸话?”宫远徵睨了他一眼,把匕首插回刀鞘,手里捏着那条帕子,“你若死在外头可没人给你收尸,所以……活着回来。”
见金往离开医馆,宫远徵才难耐地按着心口在桌旁椅子坐下,蹙着眉强忍痛楚,好半晌才有气力拿出伤药和布条重新给左手包扎。
陈伯悄悄地走了进来,打开炉上熬着的药罐盖子瞧了瞧,拾起抹布将药罐端下,倒出一碗摆在宫远徵手边。
“莫要多嘴。”宫远徵恶声恶气地抢先开口,“我自有分寸。”
似是怕陈伯不依不饶,他甚至闭了眼,抱肘靠在椅背。陈伯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又冷不丁被叫住。
“还有,不准告诉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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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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