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博雅从黑暗中惊醒,挣了挣身上的捆仙索,毫不意外地无功而返。
“天照大神!”他哀叫一声,“就算苗疆不归你管,也显显灵吧!世代供奉你的安倍阴阳流,就剩最后一根独苗了!”
夜里黑漆漆一片,天照大神的光并没有照到他身上。被捆仙索封住的术力泥牛入海,阴阳师只好小声问候起绑架犯全家,试图用意念冥冥中做点什么。
但咒杀需要强大的恶意,安倍博雅瞥了眼脚下有肉有菜,比祭司台还要豪华几倍的牢饭,觉得如果没有被捆住,他很愿意当这位绑匪兼大少爷的米虫。
都这么有钱了,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违法犯罪呢?
“在下是好人,”回忆中的大少爷端起烟斗,仰头吐出赛龙涎的烟雾,“所以,你打算说了吗?”
“说什么啊!”
“你……和绝命司的关系。”
森冷剑气离眉心不过一厘,安倍博雅乖巧眨眼,“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话音未落,埋于他体内的两道剑气瞬间爆发,将血肉肌理绞了个粉碎,少年阴阳师惨叫一声,却听见更恶魔的低语。
“你不知道,可绝命司要擒你。”
“我的剑名为潇湘十三剑,猜猜看这样的痛苦,还要重复几次?”
被烟气熏染的嗓音略带颓靡,大少爷挑开他的伤口,啧啧称赞。
“下次爆发,是两道,还是九道,十道?”
安倍博雅汗涔涔抬头,自来到苗疆后,再次感受死亡的逼近。
“我现在还没有落到绝命司手中,说明你另有打算,对吧?”他喉结上下一滚,“我们完全可以合作,我什么都听你的。”
慕容胜雪瞟了他一眼,突然极不屑地冷笑起来,从袖中掏出瓶透明液体,掰开阴阳师下颚,“吨吨吨”地灌了进去。
“你要干……咳咳咳……咕噜!”
清凉无味的液体滚入喉中,安倍博雅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等待肠穿肚烂或七窍流血,却什么也没发生。
“嗯?”他回过神,惊异咂了咂嘴,无辜看向慕容胜雪。
慕容胜雪比他更惊讶,放下烟斗就开始扒拉阴阳师的身体,一边念叨“你不受亡命水影响?”,一边变戏法似地掏出更大瓶亡命水,想要再灌一顿。
“喂喂喂!这里没有方便的地方,你灌那么多,是想让我就地解决哦!”
安倍博雅奋力抵抗,鲜血蹭脏慕容胜雪的袖口,大少爷嫌弃后退,不知去哪换了套一模一样的锦衣,又施施然坐下。
除再引动两道剑气外,总算没让他血溅当场。
“不得不说,你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慕容胜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但在我改变主意前……哈,还是劳烦阁下,先与捆仙索作伴吧。”
大少爷的身影逐渐远去,浓重的悲伤席卷安倍博雅,他连等多日,都未见到祭司台有人来救。只有每天送来的精致饭菜,让这份浓重悲痛,逐渐成为淡淡的忧伤。
“好好吃啊……”
安倍博雅抹去嘴角饭粒,“还有吗?”
“这是剩饭。”
慕容胜雪皱眉,“真有这么好吃?”
“好吃!”
安倍博雅意犹未尽地回味道,“你从哪家酒楼买的,手艺快赶上我的一位朋友了!”
“呼~苗疆能有什么出色酒楼,我包下一位私厨,每日五十两银,勉强入口罢了。”
阴阳师的喉咙被空气噎住,他嘴唇颤抖,一时不知是感慨有钱人奢靡无度,还是大少爷实在嘴刁。
“你的朋友是东瀛人?可惜我吃不惯东瀛菜,”大少爷遗憾感慨,又邪邪一笑,“你失踪许久无人问津,看来所谓的友情,也不过如此。”
“才没有!”
安倍博雅小声嘟囔几句,渐渐沉默下来。
他不想把朋友信息泄露给敌人,也不想怀疑认定的友情。
但失落,依然在所难免地漫上心头。
“失落?有吗?”
得到情报,抵达小屋的越长玦替他解开绳索,笑言道,”从勒痕看,好友未曾消瘦,还健壮些许。“
“什么?所以这该死的绳子一直无法挣脱,是因为我吃胖了!?”
安倍博雅不可置信地捏捏小腹,黑暗中脸色煞白,哼哼唧唧地哽咽起来。
饭很好吃,终究比不上自由。
他在夜里梦过无数脱困的场景,可日阳升起后,现实仍会戳破脆弱的梦境,提示无人搭救的窘迫。
“越姑娘,”安倍博雅用力吸了下鼻子,仰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对面动作一顿,似乎不太适应过分直接的情感,没有立刻回应。
半晌,才宽慰似地拍拍阴阳师的肩膀,柔声道,“看到好友安然无恙,长玦也很高兴。”
重获自由的阴阳师抽噎两声,突然反应过来,一脸紧张打量越长玦:“你没受伤吧?找到这里一定很困难,我感知不到外面动静,说不定附近还有阵法遮掩!”
“……我无事,寻到这里,确实也费了一番工夫。”
越长玦颇为心虚地别开眼,她是去巧木宫面见老爷,才得知安倍博雅在鬼市附近被绑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绕道不夜长河赌了个昏天地暗,拿真金白银销了自己的悬赏,又从落花随缘庄雇了几名杀手,才找到这处被阵法掩盖的院落。
布阵人的手法尚显年轻,但阵法本身,却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她俯身,药粉落在安倍博雅伤口,“寄体剑气?”
“你怎么知道!”安倍博雅疼得龇牙咧嘴,“说是什么潇湘十三剑,名字取得好听,用起来简直残忍!我身上还有九道,据说全部爆发就……”
阴阳师打了个冷战,“越姑娘,趁他没回来,我们快走!”
“你的术力恢复了吗?”
“……没有。”
“我的真气也没有,”越长玦摊手,“所以,我们走不了。”
“什么?!”
阴阳师头顶帽穗一阵乱甩,安倍博雅双手扒住下颚,“那你有找人来救我们吗?”
“我有传信回祭司台,但不能保证响应速度。而且——”
越长玦环顾四周,阵眼被生人察觉,似有还无的阵法波动从八方传来,汇成缚锁的囚笼。
这是迷阵,更是困阵。
“布阵者若非家学渊源,就是亲近的长辈里,有极擅奇门遁甲的高人。入阵者越多,阵法越强,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一定会安置后手。”
“恐怕绑架你的人,已在赶回路上了。”
越长玦搬来把椅子,用筷挑开被安倍博雅弃置的剩饭,仔细分辨其中食材。
珍珠米、鱼龙脍、碧翠青,不是尼姑的素斋,怪不得会长胖。
“越姑娘,”安倍博雅有气无力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事情尚有转圜余地,你我未必葬身于此。”越长玦检验完食材,沉思的目光重新回到阴阳师身上。
巧木宫的老爷所提供的情报,仅是安倍博雅在鬼市附近遇袭,对原因与袭击者都三缄其口。
但三缄其口,有时却代表另一种程度上的默认。
安倍博雅这样人际关系简单的阴阳师,能给他带来麻烦的,也只有那条从白比丘延伸,来自阎王鬼途的丝线。
这个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引来多方关注呢。
“安倍博雅。”
突然响起的女声拽回阴阳师的神游,他“啊?”地抬起头,蓦然撞上一双明澈如镜的眼眸。
安倍博雅叹气,先前被审问的紧张感油然而生,不同的是慕容胜雪用十三道剑气,越姑娘一眼足矣。
她似乎知晓你心底所有的秘密,不过是等一个亲口承认罢了。
出乎意料的是,越长玦并没有问绑架的事,而是带了点不确定的试探和期许,指尖无意识划过桌面。
“你……相信我吗?”
这是什么问题?安倍博雅好笑道,你都救了我两次,虽然这次还未脱困,不过总归要相信好朋友的。
“当然啦,相信你才会做朋友,做朋友更要讲义气,”安倍博雅羞赧挠头,“天照大神在上,请你保佑我们快点恢复术力和真气,一齐打爆这个讨厌的阵法吧!”
越长玦莞尔,她丹田空乏,怕是抵达黑水城前,都用不了轻功。
所幸大脑还能运转,自己非孤身一人。
“那就告诉我全部的事情,包括你被绑架的全部、安倍一族与白比丘的渊源……还有,你身上封印的妖物。”
“别不承认,”越长玦打断他的辩解,“在地脉时,好友已坦白过些许,大祭司也在场。“
”他现在记你一周旷工,等回到祭司台,好友就明白了。”
安倍博雅面如土色,“我的祭台……”
“如果你指那个只有基座可用的半成品,我已经替你完成了。”越长玦认真评价道,“其实,做得不错。”
“真的?他们都说我偷懒!”
“平日有没有偷懒,好友心知肚明。但就事论事,在建造祭台上,你已成功了最重要的一半。”
“所以……你还生气吗?”
安倍博雅看看自己被刀锯割伤的手,又看看腿上敷好的药,无奈“唉”了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回原位。
郁气疏泄,那皮球很快又膨胀起来,少年阴阳师张开折扇,意气风发一如往昔。
“哼哼,我才没有生气。安倍大师心胸宽广,再来几个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点上一支蜡烛,从以身封印胧三郎起,讲到自己如何同慕容胜雪周旋,终于成功保下小命,还和大少爷建立临时饭搭子关系。兴起时以扇柄拍桌,仿佛说书人的惊堂木,重振微弱的烛火。
越长玦连连点头,表示听到了非常精彩的故事,亦是足够欣羡的,有价值的人生。
待故事终结,她望向虚掩门扉,外面已天光熹微。
归来的大少爷步履匆匆,此刻离多了一人的小屋,不过十丈远。
忙碌的工作应该步入收尾了,下章更新在周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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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困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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