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碗苦药,一次药浴为分割,枯燥忙碌的复健生活开始了。
早晨洗漱,灌一碗;中午去书库恶补这个世界的知识,灌一碗;下午找同样鼻青脸肿的剑无极、枭岳或安倍博雅社交,灌一碗;晚上因地制宜做些小食,找终于不用服侍神蛊温皇的凤蝶聊天;睡前药浴,浴完剪烛,循环往复。
慢慢的,越长玦脸色红润起来,丹田不再像个漏斗,五脏六腑里的蛊虫也随宿主过上了表面和平的生活。神蛊温皇的药非常有效,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任谁也无法看出眼前人寿命仅剩月余。
“四四五,大!庄家胜!越姑娘,夜宵我要吃无黄蛋!”
安倍博雅欢呼一声,美滋滋地幻想起传说中“花菇瑶柱无黄蛋,一品丞相也不换”的味道。
越姑娘真是好人啊,天天输给自己,天天为大家开小灶也不喊累,活得完全不像病人。有时还能和超恐怖的楼主聊两句,调解嫂子大哥的矛盾,简直就是同龄模范,呃,枭岳除外。
可瞥见越长玦腰间玉箫,安倍博雅心里又愧疚起来。
一夜霜清不成梦,玉箫吹彻北楼寒。
他认得这柄箫的声音,在每个难以安眠的夜晚,丝丝缕缕地沁入黑夜,横亘在自己与胧三郎的意识斗争中。
“孤独至极的箫声。”胧三郎评价道。
胧三郎是大妖魔酒吞童子的转世,时刻都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安倍博雅没有告诉任何人,假使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会选择同归于尽。
“越姑娘……”安倍博雅嗫嚅着开口,“你生病怎么没人来看?啊……不是不是,来还珠楼探病也太恐怖了,我是说,你的朋友呢?”
越长玦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安倍博雅抱头狂甩,“又说错话了啊啊啊……越姑娘对不起,你千万别理我——”
“怎么会呢?”越长玦摇摇头,哭笑不得道,“如你所见,我确实没什么朋友。因为一些原因,他们都在另一个世界。”
安倍博雅立刻揪心起来,“是天灾?还是**?”
“嗯……**。”
因为不肯打剑冢,也不肯交出伏虞剑柄,被“朋友们”刀剑相向的越长玦微微一笑。
“那你呢,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与白比丘有旧的三人中,剑无极醉心练剑和凤蝶,枭岳初见面就对自己敬而远之,只有安倍博雅,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有尺规,赌品如人品,是合适的快速结交对象。
用厨艺刷了这么多天的好感度,是时候验收结果了。
“当然可以!”
安倍博雅爽快地一拍大腿,“以后我罩你,赢钱分一半,财气翻三番!越姑娘,虽然你的赌技臭了一点,但赌品真的不赖,如果想学,我百赌百胜玉面小郎君绝对倾囊相授!”
“是吗?”
得到肯定答案,越长玦勾唇一笑,反手乾坤翻覆,五指翻飞间将掌心骰盅摇了个“大珠小珠落玉盘”,在对面满脸上当的表情下,骰盅扣地,一只素手压于其上,罩住内中秘密。
安倍博雅并不知道,越长玦除主修魔音外,还辅修了指法。寸短寸险,魔音最忌近身,如无特殊手段应对,短兵相接时死的一定是自己。
"好友~"越长玦眉眼弯弯,掀开紧闭的赌盅,“这次的赌注,让我定如何?”
“你你你……”安倍博雅颤抖着指向新交的朋友,打雁多年被雁啄了眼,臭水沟里翻大船,就知道没有把把输的新手,就算最笨的赌场老板,都会让傻瓜新人先赢钱!
可自己百赌百胜小郎君的称号,难道还能被砸了招牌?
一番痛苦挣扎后,赌桌上的自尊终于盖过友情,他轻咳两声,凑近前去。
六六六,一赔百。
“装菜鸟是大忌!”安倍博雅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捂紧钱袋,“你要赌什么?”
“赌桌上,自然是黄白之物了。”
越长玦笑吟吟地盯着他的动作,忽然长叹一声,怅然道:“我要走了。”
安倍博雅暗自窃喜,“哦?去哪?”
“去找一个人,他应该能治我的病。但是……”,越长玦仰头望天,“听说他正在被苗疆通缉,若想顺利接触,少不得与军队周旋一番。”
“通缉?!他犯了什么事?不对,你不是还珠楼的病人吗?”
越长玦未置可否,低头撩起腕部衣袖,“搭上来。”
“啊?!”
少年阴阳师面色绯红,眸光在桌面和越长玦脸上一通乱转,随后深深呼吸,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在想什么?”越长玦哑然失笑,“我让你搭脉。”
“啊?噢噢!那、得罪了……”
面色更红的安倍博雅一阵抓耳挠腮,终于偏头伸出两指,借余光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截裸露的皮肤。
好冰!
像摸到一块无生命的冷玉,安倍博雅差点跳了起来。
“不可能!你的脉搏呢???”
震惊之余顾不得男女有别,安倍博雅凝神将感官调至最佳状态,可无论如何尝试,都寻不到经脉的一丝搏动。
“别紧张,只是很微弱罢了。”越长玦拢起衣袖,见安倍博雅还怔怔呆在原地,似乎被雷劈过一样,好笑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苗疆近日不太平,好友若无要事,还是少出远门。”
“我听说了,好像是因为什么药材,抓了一堆药贩和大夫进去,”安倍博雅呼吸一窒,“你要找的人也在其中?”
“那药材名唤星河草,本为苗疆常见草药,还珠楼外遍布生长。至于我要找的人——”
越长玦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吧,如果找不到,只能从亲近的人入手了。”
凤蝶向看书库的门人要了清单,走向神蛊温皇的居所。
暑气尚未蒸腾,还珠楼内已摆上大量冰盆,慵懒华贵的蓝衣文士躺在织金苗绣的软榻上,似梦似醒地摇着羽扇。
十步开外的石桌前,一碟影戏算条、一盘冷吃兔和两盏冰糖湘莲参差摆放,食物的香气在午后愈发明显。
“主人,这是你吩咐的东西。主人?主人?”
“莫急,我在悟剑,你先旁边等候吧。”
凤蝶嘴角抽搐,放下清单,端起冰糖湘莲,还未饮上两口,养尊处优的神蛊温皇便叫唤起来。
“凤蝶啊,茶空了。”
“主人,你真会挑时间。”
“哎~看来凤蝶大人今日火气不小,”神蛊温皇翻坐起身,幽蓝双眸一一扫过桌面,“口腹之欲乱人心志,连凤蝶大人都动摇了。”
凤蝶拈起一块冷吃兔,“无,只是觉得还珠楼的厨子该换。”
“四十日后,你的愿望或能成真。”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主人,我劝你嘴下留情。”凤蝶腮边鼓鼓,“这次茶点你沾了我的光,其实我能理解越姑娘的做法。但她招惹的是你,最不听劝的神蛊温皇。”
神蛊温皇无奈轻笑,只得换了个话题。
“好吧,感谢凤蝶大人与我分享越姑娘的厨艺,请问凤蝶大人,你的新相识从书库借了什么?”
凤蝶咽下口中事物,皱眉回想道:“很多,而且内容跨度极大。“
”十六日前,越姑娘借了《九界风物宝鉴·残篇》、《山河图志》、《东瀛史话》、《甲子名人帖》、《心斋小品》、《鬼谶集》,还要走一个箩筐。”
“六日前,越姑娘前来还书,并询问是否可借中原苗疆的势力情报图一观,依主人命令,我将二十年前的版本给了她。”
“三日前,越姑娘找到书库门人,似乎对万济医会很感兴趣,并借走一份成员名单和情报,当然,也是二十年前的版本。”
“昨日……越姑娘只借阅几本曲谱和食谱,说是看家的本领,生病也不能荒废。”
凤蝶端起冰糖湘莲一饮而尽,冰糖清甜中和莲子微苦,莲香自此绽放,食之心清自凉,忍不住再来一碗。
“主人,如果万济医会的大夫能帮越姑娘解蛊毒,你就会输。”
神蛊温皇整了整衣冠,和颜悦色道:“凤蝶,我也是万济医会的一员。”
“但他们已许久未喊您参加交流会了,”凤蝶掰着手指,细数起主人干过的桩桩缺德事,“同为元老,您骗走冥医前辈的血枯蝉制作三途蛊,三途蛊爆炸后死伤无数,使万济医会的工作量瞬间翻倍,名声大打折扣。之所以没逐您出会,大概是因为创始人之一的药神前辈下落不明,其他会员不好意思越过他吧。”
“都是往事,何需再提,”神蛊温皇悠然摇扇,一派温文尔雅,“就算你不忍越长玦死,但她的蛊毒,纵使冥医再世,药神亲临,都是难如登天。”
“为什么?您又做过手脚?”
“不是我,但……另有其人。”
小勺搅动碗中莲子,苗疆饮食多山珍野味、河鲜野蔬,味道以酸辣为主,甚少食甜,这莲子去芯煮沸后还用蜂蜜调制,入口绵软,莲香四溢,是遥远的中原风味。
中原多世家,世家多争斗,那女子的谈吐与不经意间显现的冷厉,大概也与此有关。
“凤蝶啊,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想看地理风物,游记志怪的闲书呢?”
“闲书,当然是像主人这样悠闲才时看,至于游记……”
凤蝶望向还珠楼外,脱口而出道“想去某个地方去不了,才借前人眼睛弥补遗憾吧。”
“你想出去吗?”
“主人会让我离开吗?我要是离开,再回来时,主人会不会已经烂掉了?”
“在收养你前,我也是潇洒自在啊~”
凤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把话题扯回越长玦身上,“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没有可验证的答案,发问毫无意义。”神蛊温皇斜倚软榻,覆面书册遮住午后阳光,大抵又陷入了悟剑的玄奥境界。
半晌,他轻笑一声,似有所悟地掀开书册,对原地侍立的凤蝶下了新的吩咐。
“明日我不在楼内,她若向你辞别,切记以礼待之。”
越长玦确实来了,只是时间比明日早一些,在赌约即将步入最后四十日的黄昏,她背着包袱,立于那背嵌无瑕玉环,唯楼主可用的主座阶下。
“先生,离去之日已至,长玦特来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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