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奶奶身边,我不如抹了脖儿,一头撞死算了!”金莲说此忿然之语,金桂反默然不语,思索起来,仿佛甚是不解,当下却懒得待她,只叫小厮捆着,等闲下来房里去理论。等到夜半金莲才得见,一天被捆在房里,水米未进,极是无力,看到金桂进来,骂道:“既然被逮住,如今要杀要剐,就快些定下来,把人搁在那里,算什么!”
金桂抽陀螺似忙了一天,又哭又作悲,应酬诸事,已没甚耐性,对谁都没好声色,当下说:“你好笑!我是要杀你剐你?他人一死,你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要不是我留了心,能把你逮回来?我苛待你怎的?要你这样怕我,你那肚里连根针儿也撑不起,我平时骂你一二,除了打过一次,你要跟鼠儿见猫似的,急忙跑了?”
“能抽刀杀了香菱,借刀逼死了宝蟾,我之将来,怎么敢想?奶奶是那天生煞星,我们都是可舍可弃的,哪一天惹恼了奶奶,宝蟾一样悄无声息逼死了,有什么出路?我不另寻出路,又怎样?奶奶高兴起来海誓山盟,说得好听,恼起来凭你是谁,照样打骂,我不寻出路,把我自己在这里熬死?”
金桂把眉头一皱,说:“你是真不懂我的心?我待你何时同他们一样?”
“待我有甚稀罕?奶奶对香菱才是真稀罕哩,跟着我们,像那鹰鸷,见了香菱,款言软语,又成那鹧鸪了,奶奶成日里骂爷打妇熬妻,自己不是这枝头领袖?心情好,拿我戏,玩,要取乐,叫我弹琵琶,又亲又搂,得了新人,又虎着个脸,如今香菱没了,将来又遇着第二个香菱,一脚将我踢开了,又恶声恶气起来,我又是那网巾圈儿——打靠后!在这里不知有什么盼头!”
金桂纳罕道:“如何能影响你?我当时再喜欢香菱,也没想过丢开你,将你舍出去摆弄了,不过是说话急躁些,如今你知我恁多秘私,人也和我一起杀了,我也没想灭你的口,这不是在乎?那宝蟾香菱我都舍了弃了,什么时候想过把你舍出去?”
金莲略怔,倒笑道:“这是在乎,这是稀罕?奶奶如今怎样,将来变了脸面,全未可知。奶奶说的话不值一文钱。”金桂不耐烦道:“我管你值当不值当!你要一头撞死,也只能死我屋里,人都被我抓到,说这些淡话什么鸟用?你听我的,老实待着,有我一口吃,能饿着你?”又翻拣金莲收拾带逃的一小包裹,不过金银首饰,金桂嘴上仍不饶人:“你这是掉钱眼里了!带这几个破落古碌钱,眼皮子这样浅,跟着我,能亏了你?急像鱼插了翅膀要飞天上去!”
金莲道:“我是为那钱?我要走,要跑,奶奶什么霸蛮性,自己不知道?”这时房里一阵幽微臭味,两人都是背脊一紧,看向金桂出嫁的那嫁妆箱子,金莲心生一丝惧意,金桂火气却愈发蹭上来,扯着金莲头发,劲头又大,当下扯断几根,把她扯过来,又把上面东西搬开,把蝙蝠纹样布块掀开,猛一抽开箱子,喝道:“你自己看看!人已死在这里了,尸儿都软了,臭得这个样子,吊这些香球,火盆里放这些香块,有一点用没有?你和我一道做的好事,不想着把后善了,倒自己脚底抹油跑了!”
金莲没想她突然掀开箱子,不由得有些觳觫,眼睛也止不住往那箱子里看,只看一张惨白脸儿有些肿胀样子,颊边掖着一块帕子,湘江旧痕,金莲又心虚,唬得眼睛也移开了。金桂解开绳子,把她的手扯了放在那尸身脸上,骂道:“你摸!人死了,你把她撂下给我!”金莲连声求金桂小声些,金桂冷笑道:“你现在知道要小声?我怕你当时没补那几剪子!米也买了,灶也燃了,厨子跑了,是什么理?我能镬了你?你现在看了尸体倒怕了,我怕你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又极力把金莲推往那箱子里,吓得金莲魂飞魄裂,道:“奶奶这是干什么?要把我和这死人硬贴在一起!”
“你单扔下给我,我心里不恼?你要逃,如今和她一起睡一个箱子去,我把箱盖上,你跟她睡一晚,你愿不愿意!你这贼丫头还知道怕?缩得才跟鹧鸪似的!”金桂天生怪力无穷,押伏着金莲,真个要把她送箱子里去,唬得金莲连挣带扳,又哭又叫:“真不敢再衅奶奶,别把我送里面去,我不和死人一窝!”金桂大骂道:“你不敢和死人一窝,留我和她一窝!没良心的贼□□,爷在想攀爷的高枝,他一死立马脚抹油跑了,不是为财为什么?敢在这里犟嘴说怪我恶性,拿宝蟾香菱作筏子,你没少架桥拨火儿!我就是糊涂人,心里不知道,偏听偏信你不成?要不是略喜欢你两分,较他们不同,我会容你在这里喓死叫活,没皮没脸骂起来?早一剪子送你和香菱一起去了,如今你也该在那箱子里!不识好的歹的,你要是那小舍儿别的人,我会在乎?早随你死活跑了去了!”
金莲又惧又恼,被箝制着,只能把那身子从那箱子躲闪,一点不肯沾上,只道:“奶奶说什么,我都听,只别把我送和着死人一起!”金桂又找来竹剪子,压在金莲颈上:“我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再让我知道你不老实,动辄想着跑,我今晚便装将着魇,索性发一回疯,把你关了和她睡一箱子!不但今天,再让我逮到一次,我叫人上篦板,你别又哭天喊地,骂我蒿条儿成死心笞楚,我没轻没重,霸蛮性儿,你能拿我怎样?”
金莲被勒掯着,只能连声许誓,赌身赌神,金桂这才哼笑一声:“不听我的话,有你好看!”这才松手,金莲全身俱软,跪下来,金桂扫了一眼,把箱子仍关上,把布、各色东西重放置上去,只当无事人一般:“我忙了一天,困得眼睛焦,等我睡下,你去给火盆里重新放两块香,那香球里换个味道辛辣的。”说罢竟是懒怠再烦琐别事,自去洗漱栉沐,和衣睡下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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