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明明是盛夏，这股气氛却像一束寒流，悄无声息地侵蚀和腐烂着人的心脏。
久美子连忙背过身子去擦眼泪，她抓住秀一的手，着急地说：“不是的秀一，你误会真由了。”
事实上，话一说出口，秀一便也立刻感到后悔，身为北宇治吹奏部的副部长，他应当合理地听取部员们的诉求和烦恼，而不是乱发脾气。
可是，一旦涉及到久美子的事，他总是难以控制。
“抱歉黑江同学……”他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平静。
真由的睫毛扑闪，长长的发丝凌乱地披散着，苍白的脸色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可怜又无助。
“不……其实是我……”她轻轻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选拔要开始喽，还不过去准备嘛。”转角传来琴音的声音。
她探出半颗脑袋，然后笑眯眯地朝三人走过去，两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许是因为刚刚洗过头，长而黑的秀发一条一条地搭在双肩，微微浸湿了运动服，看起来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猫。
“我放好了东西，先过来吹个头发。”
她指了指房间的方向，这样解释着。眸光一转，忽然看见真由脚边的洗浴用品，惊呼出声来：“诶？真由你还没有洗吗！”
真由一愣，不自觉后退一步，恍然从梦中惊醒般地弯腰捡起篮子。
琴音挤过去，一边推着真由往里走，一边轻声说：“一起吧，我陪你进去。”
久美子攥紧手中的毛巾，还想再说些什么，琴音却转眸对她眨眨眼，用很低的气音说：“交给我吧。”
*
浴池外，琴音坐在镜子前慢吞吞地吹着头发，等到真由从内室走出来时，她才站起身来。
“琴音，还没走吗？”真由微讶。
“嗯！我在等你。”琴音实话实说。
她拢了拢已经干透的卷发，口中叼着一个红色的头绳，简单扎了个低马尾。
真由看着她绑头发，动作迟缓地将手中的洗浴用品整理好，轻轻地说：“走吧。”
长长的走廊旁是几扇透明的落地窗，窗子上映出两人纤细的身形。
琴音的目光落在外面的萤火虫上，语气低沉，忽然开口道歉：“对不起真由，是我那天说的话影响到你了吧。”
“抱歉啊，明明都是一样的吹奏者，我却对你大放厥词，让你不舒服了吧。”
真由沉默良久，眸光中泛出盈盈水花：“不，不是的，我反而很羡慕琴音。”
“你自由、真诚、潇洒、有实力却又不张扬，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到什么，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目标，大家都钦佩你、仰慕你……说实话，我多想成为你啊……”
琴音微微扬起笑容，接受了真由的赞美。
她温柔地问：“那天下雨，其实你有话想要对我说吧？请问现在，我还有机会可以倾听吗？”
一双杏眼弯成月牙，睫毛黑长而卷翘，浅浅的酒窝带着女生特有的娇憨，让人怜爱，让人艳羡。
真由沉醉在琴音的明媚的笑容里，不由得产生一种想要依靠她的冲动。
眼眶一红，她的声音轻轻颤抖：“转学来的那一天，其实我的心情很不好。”
“可是在下课之后，认识了琴音、久美子还有大家，让我开始忍不住对北宇治的生活产生期待。”
“之前在清良女子学校的时候，朋友因为我的缘故放弃了吹奏，我们同样吹奏上低音号，可是每次选拔都是只有我进入正选，她总会逞强地笑着说：‘没关系，我会一直为真由加油的’，可是到头来，她还是退部了……”
“这件事一直令我耿耿于怀，午夜梦回时我总觉得，是我……是我亲手葬送了她的音乐生涯……她明明那么热爱音乐……”
真由哽咽起来，眼圈红红的。
“认识了久美子之后，我觉得自己某些方面跟她很像，所以可能有些过分依赖她了吧，我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要退出选拔，其实只是我在渴望着她的救赎罢了。”
“可是刚刚看见久美子落泪，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不能……”
“我不能只将选择的重担压在久美子一个人身上！”
这些话语沉重地落在琴音的心里，她轻轻抚摸着真由的背，语气如春风般温暖：“这不是真由的错，我很明白。”
“你是热爱吹奏的，对吧？你想要吹奏的心情跟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对吧？”
“嗯……嗯……”
真由深蓝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水光，她呜咽着点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没关系的。”琴音替她擦去眼泪：“现在去对久美子说，你想要跟她一起参加选拔，她一定会很开心。”
“因为啊，久美子跟真由一样，都是很温柔的人啊……”
*
选拔教室外。
久美子抱着上低音号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望向走廊的目光和微微抖动的脚尖暴露了她的焦虑和紧张。
不远处传来风铃的声音，最先露出的是银光灿灿的上低音号，伴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棕色的长发飘散在半空。
久美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面带微笑向自己小跑而来的女孩子。
是黑江真由。
她的脸是微微的红，跑步来的疲惫使她小幅度地喘着气。
小奏露出疑惑的目光：“黑江学姐，来的这么迟，干什么去了。”
“抱歉抱歉。”真由合掌坐在久美子身边，轻声对她说：“抱歉久美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选拔……我会加油的。”
“第一个，黄前久美子！”研修室里照例传来美知惠老师熟悉而又铿锵的声音。
久美子站起身来，抱紧手中的上低音号，重重地对她点头：“嗯！”
记不清是第多少次踏入选拔教室了，只记得每次的心情好像都不太一样。
从懵懂、迷茫，到自信、坚定，这一路她走了好久好久。
她的脑海中闪过几张面孔，心里默默出声：谢谢你们，一直在背后支持着我。
久美子在泷升和松本美知惠的注视下稳稳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曲谱上用鲜红的大字写着：一定要选上！
她的目光澄澈又温和，不含一丝杂质，正视前方，活动手指。
“三年级，黄前久美子，现在开始演奏。”
*
这次是低音部先吹，琴音就坐在屋子后面的楼梯上，轻轻闭着眼。
听到悠扬的上低音号声如往日一般生机勃勃，她松了口气。
“前辈，要提前过去准备哦。”门内传来小日向梦的声音。
“嗯，我马上就来。”琴音应了一声。
她站起来活动着身体，鼓起嘴试了试气息，这才推开门走进了室内。
口袋里的携带手机适时响了起来，突兀的音乐在空荡荡的长廊上略显违和。
琴音打开手机的同时，廊檐的灯光因接触不良闪烁了几回，手机发射出的光清晰地照在她苍白失色的面容上。
【抱歉琴音，乐团临时指派了新的任务，关西赛我就不去了，你要加油。】
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她缓缓捂住了脸。
……
丽奈端着小号坐在第一个位子上，看到琴音姗姗来迟，忍不住皱了皱眉。
卷发浓密乌黑，闭着眼休憩的样子像端庄禁欲的修女。修女面色如常，只是有些沉默，丽奈看了她好几眼，还是别过头去没有找她搭话。
……
“最后一位，菅原琴音。”
琴音闻言微动，目光有些傻。
小日向梦刚刚吹奏完毕，见状担忧地问：“学姐，你没事吧？”
轻轻摇了摇头，琴音拿起小号走进研修室。
很快，研修室里传来情感稀薄，却依旧流畅如机械的号声。
“学姐……”小日向梦的心脏微微缩紧。
研修室里。
过任务一般地吹完最后一个音符，琴音的双肩陡然放松，手中的小号一个不稳，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泷升不自觉地转动起手中的圆珠笔，声调微高：“菅原同学，刚刚状态不好？”
琴音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顺从道：“嗯……”
“你再吹一次。”泷升扶了扶眼镜，对松本美知惠点头：“不好意思松本老师。”
松本美知惠反应过来：“啊，不……没事……只是……”
她暗暗吃惊，自从上一次选拔她便看出来，泷升明显对这个女学生不一般，是因为她的家境吗？还是因为她过人的天赋？
“不必了泷老师。”琴音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样对其他的部员不公平。”
“你是认真的？”泷升问。
“嗯。”
“好，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琴音站起身轻轻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研修室。
松本美知惠松了口气，要是真的让菅原琴音二次吹奏，还让这样不公正的事被其他部员知道，泷升和她的威信又会大打折扣，那孩子在部员间估计也不好受。
这样的事情，泷升为什么会允许呢？
真是糊涂了……松本美知惠长叹一声。
【然后，下一首曲子即将奏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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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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