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在不知不觉间攀升，天空湛蓝而高远，云朵轻飘飘的、薄薄的，太阳光也强烈地照射着。
在这样逐渐让人烦躁的环境下，空气变得浓重闷热，距离吹奏乐大赛的府级比赛，只剩下一个月了。
音乐教室的窗户四面敞开，淡淡的风卷着一丝热气，时不时窜进来一缕。
梨梨花仰着细长的脖颈，两只手指灵活地变换着按键的位置，汗珠顺着鬓角流到下颚，又调皮地从下颚滑进锁骨。
“不，不对……”她自言自语着停下来，却很快又重新吹奏起来。
晴也眸光一动，下意识开口道：“刚刚那个四分音符的地方，是不是可以吹得……长一点呢？”
梨梨花和夏树立刻转头去看他。
“啊，我试试！”梨梨花有点激动。
她集中精神又吹了一节。
“真的呢。”她语气钦羡：“渡边，真有你的。”
难怪能得到泷老师的青睐。
晴也摸了摸脑袋：“不……没什么……”
“啊，部长！你在这里。”有人推开门叫了一声。
悠远的乐声戛然而止。
梨梨花放下手中的双簧管，漂亮的灿金色眸子微微转动，而后缓慢落在来人的脸上。
彩月面容有些严肃：“泷老师叫大家集合。”
“来了。”
梨梨花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液。
*
部室里气氛安静，泷升站在讲台中央，目光却不往下落，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名单。
松本美知惠侧眸撇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论技巧，剑崎梨梨花的双簧管更胜一筹；可论情感，显然是渡边晴也更抓心挠肺。
上低音号那边是重中之重，可组中四人，也只有久石奏尚堪大用……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silent life》，这是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即使是松本美知惠这种非专业人士，也能从曲风、曲调、立意等各方面判断出，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平心而论，这一届的水平确实无法与上一届比拟，在这样的情况下，泷升为什么还会着意于这首曲子呢？
若是成功，则一鸣惊人，北宇治吹奏乐部在高中吹奏乐大赛的地位自然会更进一个台阶。
可若是失败……
松本美知惠微微蹙眉。
若是失败，北宇治历时三载才获得的、来之不易的荣耀，将再一次重归黯淡。
她想到此处，浑身上下冒出冷汗来。
“松本老师。”泷升淡淡开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继续打保守牌吗？”
像是猜测到美知惠的想法，他用指尖抵了抵镜框，忽然笑了：“不断进取才是北宇治的风格啊。”
如同堵塞的河道突然被疏通，恍然大悟后，松本美知惠竟有些鼻酸，别样的情绪在胸腔中疯狂滋长，她甩了甩脑袋，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捏紧手中的名册，踏着高跟鞋“哒哒”地上前一步，清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社员们的注意。
“那么，现在开始宣布选拔名单！”
“念到名字的应答！”
“首先是小号——”
“三年级，小日向梦。”
“三年级，浅仓玉里。”
……
“一年级，加贺琉璃子。”
琉璃子激动地颤抖着双肩：“是！”
高桥惠眸光微动，轻轻勾起琉璃子的小指头。
“长号组，三年级，叶加濑满。”
“二年级，浅野勇高。”
“一年级，上野娜娜。”
“是！”
……
“下一个，双簧管……”
“三年级，剑崎梨梨花。”
梨梨花平视前方：“是。”
“二年级，加千须久实。”
“一年级，渡边晴也。”
松本美知惠顿了顿：“以上。”
梨梨花担忧地向夏树望了一眼。
他高大的背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两手紧紧握拳，脑袋耷拉着，再也没了往日的活力和热情。
“吉田……”
她有些落寞地张了张唇。
“下一个，大号。”松本美知惠还在继续宣布。
“三年级，铃木美玲。”
“三年级，铃木彩月。”
“是！”彩月兴奋地踮了踮脚，美玲也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二年级，釜屋雀。”
“二年级，上石弥生。”
“一年级，田中花子。”
弥生疑惑地眯着眼，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诶？？？有……有我！？”
“成、成功了……”花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然而率先替她叫出声的是爱丽莎。
“啊啊啊太好了花子！”爱丽莎抓起花子的手，一边用力摇着，一边亮着眼睛望着她，一双晶莹的眸像银河般璀璨。
“嗯……”
“低音提琴，三年级，月永求。”
“是。”求高冷地应声。
“一年级，佐佐木熏。”
“是。”熏声音很轻，并没有过多的惊诧。
“最后是上低音号。”
“三年级，久石奏。”
“二年级，针谷佳穗。”
“以上。”
“诶——”爱丽莎撅起唇拖着长音抗议，可漂亮的脸蛋上，失落只是一闪而过：“嘛，算了。”
她很快又开朗起来：“花子能入选也很好了！”
田中花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并未开腔。
“下面是独奏人选。”
“小号，小日向梦。”
“上低音号，久石奏。”
“低音提琴，月永求。”
“打击乐器，前田苍太。”
“双簧管——”
“渡边晴也。”
话音落下，部室内果然喧哗起来。
“梨梨花……”小奏咬着唇。
“是。”晴也声音平稳。
他垂着头沉默，栗色的眸深邃如漩涡。
一年级打败三年级，新人打败熟手，这样的事在北宇治已经屡见不鲜。
竞技是残酷的，也是现实的。
可是——只有残酷又现实的竞技，才是最有效的竞技。
梨梨花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她坦然地拍了拍晴也的肩头：“渡边，你做的很好。”
晴也翕动唇瓣，缓缓点了点头。
用诚恳而大方的姿态面对梨梨花前辈，这样才是对她的尊重。
梨梨花欣慰地弯了弯唇，转而又将目光投向夏树。
“吉田，你说过的吧，你要带领北宇治吹奏部，击溃龙圣学园……”
她温柔地望着垂头丧气的男孩儿：“你不会随便放弃的，对吗？”
“嗯……”
夏树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含糊不清地应着。
“嗯……”
“嗯……”
“嗯……”
“哭了？真丢脸。”夏树板着脸补刀。
“咚！”小奏敲了他一个“毛栗子”。
“晴也弟弟，要乖一点哦。”她笑眯眯地歪了歪脑袋。
“你是孩子王吗？”美玲无声吐槽。
*
“今年的一年级都很不错嘛，选上的不在少数。”
桥本真博一边扣着脚丫一边跟泷升通话。
“名单我都看见了，泷。”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半晌才传来声音。
“是啊，今年的一年级都干劲十足……”
“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桥本真博听出泷升话里有话。
“没什么。”泷升坐在办公室里，伸出一只手扯了扯脖颈处纯黑色的领带，禁锢之处得到一丝喘息之机，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只是，即使已经做了四年的顾问，还是不习惯做二选一的艰难决定啊。”
“哈哈哈哈哈。”
和风顺着窗隙流淌进来，给燥热的夏带来一丝清凉。天边又红又紫，暮色与夜色交织相融，景色美妙无边。
泷升听着手机后的笑音，也跟着勾起唇角。
“反正，你一定在偷偷骂我吧。”
桥本真博倒是一点儿也没否认：“是啊，你果然还是那么‘混蛋’。”
“不过，这才是你啊，泷。”
他摸了摸鼻子。
“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北宇治。”
“所以，继续‘混蛋’下去吧。”
“作为掌舵人可不能犹豫不决，不然被千寻看到了，一定会说你逊吧。”
泷升微微一怔，口中敷衍地应道：“也许吧。”
是啊，决定是他做下的，他最该予以贯彻，并坚持到底的那个人，不然拿什么让学生们信服。
可是挂了电话，他仍然心绪不宁地站在窗边。
一墙之隔的小天台上，动摇的双簧管音已经不知响起了多少遍。
*
每次大赛都有选拔，每次选拔都会有不那么让人满意的结果，一想到这里，梨梨花便没有心情再吹下去了。
从刚刚开始，她就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紧盯着自己，几道视线灼热又焦虑，都快要把她的后背给烫穿了。
“那个……”她终于忍不下去了：“有什么事吗？”
“啊，部长，很抱歉打扰。”
“打扰了。”
来人是三个小号组的二年级。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表示不明白泷升的选拔标准。
梨梨花很明白她们的意思。
小号组本就竞争激烈、高手如云，任何一个人选上都不奇怪，可脱颖而出的却是实力算不上顶尖的加贺琉璃子——一个青涩的一年新生。
梨梨花耐着性子跟她们解释：“琉璃子的小号演奏，若是一对一，大概率是比不上三位的，可是，她的音色很美，与长号组的配合度也很高，音量也优雅饱满，很适合放在大合奏里。”
她想了想，又道：“泷老师的水平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们想要选上的心情我也很明白，但是，请相信我们的顾问吧，也请大家继续加油……”
“今年，我们再一起夺金好吗？”
天色好像一瞬间黯淡下来，深蓝色的薄雾轻轻浅浅地氤氲着，勾勒出几分寂寥的美感。
小奏背着手站在淡淡的水汽里，看着前方那个长卷发的背影。
夜风吹起她肆意的裙摆，乌黑的发丝在暮霭沉沉中胡乱地飘散。
“嗯。”
她朱唇轻启。
【然后，下一首曲子即将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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