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休止的暴风雪之中,裂痕蔓延的冰崖与颜色暗淡的天穹边界模糊地混在一起,大大小小下坠的碎冰犹如撕碎的天空残片,俨然一副世界末日的光景。烈焰马高高扬着头,缠绕着灰蓝色火焰的独角在暴风雪中极尽延展着直指天空,火焰中闪耀的碎星犹如霜中的冰粒,克威瑟斯攀在他身侧分明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滚烫,可火焰却在顷刻之间就将即将落在他们头上的冰块从中融断,
随着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缩短,他们脚下的浮冰碎裂得更加密集了,翻涌的海水卷着雪白的泡沫撞在冰的边缘,水滴飞扬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和着咸腥的海水味顺着风拍在克威瑟斯的脸上。烈焰马却丝毫不受影响,十步之内已然四蹄如飞,相互撞击层叠而不平整的冰面在他的蹄下宛如平地。
临到拉普拉斯周围,浮冰已经在反复的浪与碰撞之间粉碎,再也没有可供身形庞大的烈焰马落脚的地点,但奔腾的骏马并未减速,他的蹄上燎着风与火,细长的雾蓝火焰在从海面上升腾起来的水汽包裹下仍然生生不息,飘摇着将剧烈的暴风雪从中撕开。夜墨飞溅,矫健的身影一跃而起,一抹皎洁的月白色义无反顾地撞入怪物周围永无止息的风里。
他们落在了台风眼——那只庞然大物的背壳上。背壳粗糙崎岖的表面上不规则地生着小块小块的凸起,然体型决定了覆盖其身体的背壳之巨大,那些凸起完全能够作为一人一马的落脚点。突破了强风的封锁之后,他们稳稳落在活着的海上巨轮最底层,马蹄重重地踏在落脚的方寸之地,克威瑟斯轻轻喘了口气。
他们大概在风里飞跃了相当一段距离,底下虽不是万丈深渊但一旦失足卷入海浪也是险象环生,堪称惊险异常,所幸主导这场飞跃的烈焰马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冷静清醒的判断力。眼下闯入了台风眼,气流虽然不再凶猛,气温却毫无回暖迹象,巨马身周燎绕的火焰虽然仍旧闪亮着,燃烧的势头却弱了几分。加之两侧被撞开的冰崖碎块在不住砸落,他们仍然在紧迫的境况里。
克威瑟斯的目光在昏暗的天光下迅速圈定了接下来的落点,他收紧圈着烈焰马脖颈的手,伸出手将接下来的路指了出来,轻声说着:“我们得上去。”
路狭窄而陡峭,堪堪装下他与体型巨大的烈焰马,时不时还有高低差与断层出现,可这就是摆在他们眼前唯一的路,哪怕这条路的顶端要登天他们也别无选择。
临时搭档理解了他的话,调整步幅在小路上小跑起来,又缓慢加速。甲壳上的附属物终究不如真正的地面平坦,马的奔腾渐渐地有些一瘸一拐颠簸起来,显然那些血液提供的体力支撑已经到了尽头。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驻足。他们在狭窄崎岖的长夜中奔跑,寒冷几乎刻入骨髓如影随形,星光从此间唯一的热源中生出又被他们抛在身后,即将到达顶端时才见一线天光。
偏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们搭乘的轮船正以自己的意愿穿过一处天然的冰洞,然而智能的欠缺让盘绕其身周的光环照例撞碎周围的冰块,于是一大块洞顶的冰从上方砸下,倘若不是克威瑟斯及时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急急喊停,他们会被冰块直接砸中。
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障碍物角度刁钻地卡在甲壳的缝隙中一动不动,将他们的去路彻底拦住了。
更糟糕的是因为他们之间缺乏配合,烈焰马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猛地刹停时一切动能都化作反刺的刀,加之他们所在的凸起本身就有向下的坡度,一时之间体力也难以为继,烈焰马的脚下猝不及防地一扭,没有几秒反应时间,他们重重摔倒在地。
骤然中断的气势难以再恢复如初,短暂的停顿之后立马就会有疼痛漫上来填补感觉的空缺,饶是曾为族群头领的烈焰马也做不到保持平和的心态,他开始着急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反致忙中出错,庞大的体型成了拖累,他的腿无力支撑自己稳固爬起,反而因为剧烈的挣扎动作导致他的整个身体不断下滑——向着背壳外侧滑去。
克威瑟斯以手撑地迅速稳定自己从被裹挟着滑落的危险境况中脱离,又踏出一步追上挣扎的烈焰马,翻过庞大的身躯到了外侧,蹲下身去抱住烈焰马的头颅。
马匹巨大的躯体压下来的重量还是让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到底是用自己终止了摔倒的巨马继续坠落,而他的半边身子已经悬在安全范围以外,身后即是深渊,而他置若罔闻,放任冰冷的风雪吹打着背。
“没有事了,慢慢来。”他低声说着,手握着方才从背壳上扣下来的小块薄冰,用锋利的边缘将自己的手心割开一道血线。旋即他将双手都伸进不安跳动的火焰之中,悬停在烈焰马的嘴上方,让血液滴落进马匹的嘴里。虽然烈焰马无意伤害他,但不稳定的情绪导致火焰还是将他的衣袖烫得皱起,他却浑然未觉。
烈焰马终于安静了下来,倚靠在克威瑟斯的怀中不再焦躁挣扎,灰蓝色的眼向上反映出同样灰蓝色的天,还有克威瑟斯的身影。他无声但剧烈地喘着气,在克威瑟斯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
危机解除,克威瑟斯松开手,因为失血而带来的眩晕发了会儿愣,随后顺手拍了拍烈焰马的脖颈侧,便着手开始寻找出路。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巨冰是依托着一部分卡在甲壳的沟壑中稳住的,只要破坏掉这个平衡点,冰块是有很大概率直接顺着坡度滑落的。
他回过头看向烈焰马,后者也在看他,一双恢复平静的灰蓝色眼眸依旧庄严肃穆。克威瑟斯安抚性地笑了笑,向着烈焰马指出那一处,轻声道:“拜托了。”
火焰之花再度在冰天雪地中盛放,很快眼前的障碍物就在沉闷的声音中一点一点滑动起来。克威瑟斯面露喜色正要再攀上烈焰马的脖颈侧,后衣领却传来拉扯的力度。
他被烈焰马叼着衣领,猝不及防地甩到了马背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调整姿势坐稳,恢复活力的烈焰马已经重新奔跑起来。待他艰难地骑跨上烈焰马宽厚的马背,对岸已经展现在他们眼前。
身下的马匹浑身的肌肉正在快速地鼓动着,后蹄踢踏在边缘的着力点,哪管底下是凶暴的恶海还是不见底的悬崖,他们已然腾跃在空中,风把克威瑟斯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雾蓝的霜焰火花在空中爆裂开来,他们穿过落冰的缝隙和碎冰组成的五线谱,落在对岸。
着陆不好,他们又狼狈地摔在地上,身上都是那破坏性极强的光环卷出的血痕,经此一下又增了不少擦伤,但他们确实从那天堑冰崖之中逃了出来。
拉普拉斯浑然未觉地唱着,从他们来的方向乘着浪远去,强大的冷空气将其身后粉碎的海面重新冻结,他有如一只同时在毁灭与创造的破冰船。
克威瑟斯抬起头,极目远眺雪国千里银白,又将目光投向身侧卧跪在雪上垂着头休憩的烈焰马。
他的目光发亮,呼吸尚且紊乱,却还是说着:“跑得尽兴吗,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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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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