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向漆成淡蓝色的天花板，感慨道：“连我这种懒人，都很难坚定地拒绝为这样的‘天赐’而努力。”
“确实会有生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放弃这份礼物，不过从我收集到的情报来判断……我想你不是。”
阿越微微晃了晃脑袋，枚举分析的话语，从他口中倾吐出来，便像是茶余饭后随意的闲聊。
“在第一次见到美纳斯时，你没有立刻攻击它，所以你不是厌恶进化后的外表；你在被美纳斯的技能压制时会露出不甘与愤怒，所以你不是不想更加强大；至于留恋现有的样子，是我第一个排除的原因，当然这不是基于世俗观念的判断——总之我认为，你抗拒的并非进化本身。”
笨笨鱼终于转过身正眼瞧他，嘴巴动了动吐出一串泡泡。
天然卷少年也收回仰望的视线，一笑：“那么你到底为什么不愿进化，我靠仅有的线索稍微发散思维了一下。”
“你总在他人说了什么之后才动……”说到一半的话卡了壳，阿越在“动尾”还是“动口”间摇摆了一秒，决定就这么含混过去，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宝可梦的语言现在还不能完全解读，好在你还打过人，我特意去问了他，他觉得自己是糟了无妄之灾随机泄愤，不过对当时还有点印象。”
“他说他在告诉你们进化成美纳斯的种种好处。”
“——所以我猜，你憎恶的是他人对笨笨鱼的厌弃与对美纳斯的追捧。”
水箱里的笨笨鱼轻轻一摆破破烂烂的尾巴，贴近箱壁，隔着玻璃与少年对视，想起自己进化后，呆木惨白的眼珠里也会出现这么幽丽的红色。
只要在能量涌动时，稍稍放松一下，就能摆脱现在看起来脏污丑陋的外表，受到所有人的尊重爱慕。
但她不愿意。
明明是同一只宝可梦，有着全然一样的灵魂，在进化前后的那一秒，受到的对待却天翻地覆。
甚至不仅是人类和其他宝可梦，连笨笨鱼族群中的鱼也是如此。
仿佛笨笨鱼就该被视若粪土，仿佛美纳斯就该被尊崇呵护，仿佛……不进化的笨笨鱼就毫无价值。
即使偶尔，出现善待笨笨鱼的人类，也不过是知晓笨笨鱼进化后的形态，为注定的进化链提前投资，只要他认为培育的笨笨鱼怎么都进化不了，就会立刻弃之敝履。
土黄色的鱼宝可梦漂浮在水中，目光冷漠。
面前的少年是第一个点破她心声的人类，但不是第一个点破她心声的生物。
宝可梦之间没有语言隔阂，更何况她表现得如此明显。
第一次抽伤同族、袭击美纳斯之后，她在水箱里度过了几天，很快因为表现正常被放回原本的池塘。
她一入水，那只被她打过的同族便远远地朝她喊叫：“我想进化成美纳斯有什么错！你不想吗？！凭什么打我！”
其他笨笨鱼聚拢在那只笨笨鱼身边，像是维护，像是赞同，与她相隔对立。
水塘里的鱼群知道她的想法，却不理解她的想法，嘲讽她的抗拒，讥笑她的愤怒，称他们能进化成美纳斯是上天的恩赐，进化前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进化所必须的修行。
他们在进化后仅此一次宛若皇族的巡游中，几近疯狂的追捧进化前被自己孤立欺负的笨笨鱼。
她游离在鱼群之外冷冷一笑，又觉得无边悲凉。
天然卷少年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他并未表现出喜悦或是得意，依然懒懒散散地撑着膝盖。
“因为外观的改变而变换对待方式，在人群中也屡见不鲜。更何况美纳斯的数值和能掌握的技能的确不俗，算是容易变强的宝可梦，用人类社会来类比的话，就是起步平台高，还前途无量的富家子弟吧。”
笨笨鱼神色未变，不为所动。
北川越垂目叹道：“但常见不意味着正确，而且哪怕长成鳃鱼龙那样，你们明明也是最不可思议的生物。”
随后一边嘟囔着“只按长相强弱来区别真是暴殄天物”、“这个世界完蛋了”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慢腾腾地起身，拎起折叠椅，好像真的只是穷极无聊来唠个嗑。
笨笨鱼有些意外，忍不住跟随着少年的晃悠在水箱内同方向移动，看到他走到一半回过头，满意又暗暗失落地想：这才对，没有生物能忍住不劝一只笨笨鱼进化。
“对了，”阿越果然再次开了口，但说出的话却和她预料中不同，“你想被他人正视，一昧地被关在水箱里可不是办法。”
“来我家吧，我有个在训练师一途上还颇有心得的姐姐……等等她好像是飞行系专精……不过她也培育过好几只水属性。”少年顿了顿，干脆扔掉了这些细枝末节，难得认真道：“即使你只想把面前肤浅、蠢笨、观念畸形的生物都揍一顿，也是需要变强的。”
“而唯有让你的强大与鲜明足以取代族群这一集合体所投射出的形象，让其他同族都是你模仿拙劣的影子，让人们认为不是因为你是笨笨鱼或者美纳斯才夸赞你，而是因为有你存在，才将桂冠献给你的族群。
“——唯有这样其他生物眼中的你才会是你。”
笨笨鱼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在担心的，是进化后他人只因美纳斯的外表而夸赞她，只是透过它在看着古往今来美纳斯的集合体与注视着她们的视线，共同构建的虚无缥缈的形象。
原来她是如此在意他人眼中的自己。
明明她在进化后依然是她，这个道理她最清楚不过。
亮起的白光在北川越惊讶的目光中快速侵染原本透蓝的水体，拉长舒展的身躯触及落锁的箱盖略微一停，再次发力，锁扣发出清脆的破损声，再也无力阻止箱盖的倾翻，修长的蛇颈探出立起，形成优雅的弧度。
奇迹的白光渐渐散去，显露出笨笨鱼进化后的模样，瑰丽的发状鳞悠悠垂落，柔软的黄油色躯干被满溢摇晃的水波濡湿浮转过流动的虹色，尾部是潮涌的海浪泠泠破碎的纹路，末端孔雀翎般神秘绚璨的扇尾摇曳生姿。
就在此刻，西方天际最后一丝霞光隐没，观景落地窗自动转换与周围别无二致的白墙，本就昏蒙的房间仅剩几盏幽淡的夜灯……与因锁扣被破坏而亮灯的水箱。
被室内仅有的明净的光点亮的水体如同一块硕大的蓝宝石，而这方仿佛天地初开的混沌中，世间唯一的美神正宁谧地盘卷端坐于其上，浮游的尘粒如同细小的精灵围绕着那具莹莹如玉的身躯上下翻飞，连因形体改变摇摇欲坠、收集数据用的银色贴片都成了某种充满科技感的装点，无论多么稀世独有、巧夺天工的奇珍，在这自然凝聚的神魄面前也将黯然失色。
倾城孤立的长蛇居高临下地与少年对视，发出高远悠长的鸣声，恍若龙吟。
早已不必再因他人狭隘的凝视作茧自缚。
她是她，不是被尊崇呵护的美纳斯，也不是被视若粪土的笨笨鱼，而是她自己。
她会让所有生物认识到这一点。
按晋江的章节数是第100章ww
这次是北川越和美纳斯的故事√
原本计划是个小番外，结果也写到6k了……下次插播的小番外就削掉前置背景只写重点好了【吐魂】
没赶上周五，周六更也算周更xx下周努力再赶赶
截止23年9月欠更：1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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