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芬巩说,理解了我指代的是什么,“我们将它赶回了安格班,前方的路被阻隔了。”
“没办法杀死它吗?”
芬巩摇了摇头,“我们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它的外皮坚硬如钢,再锋锐的箭矢都无法穿透,有骑兵伤到了它的肚腹,它才向北逃离。”
我觉得这场袭击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在这之后魔苟斯没有什么动作吗?”
“斥候目前没有异常的讯息传来。”
就好像这次袭击并不在魔苟斯的计划之中一样,一条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的龙,耍完威风后又回到了老窝。
我们走在比较杂乱的营地里,伤员基本都得到了救治,弯弯绕绕地走在难以落脚的过道里,芬巩落了半格走在我身后,身上的盔甲跟着脚步作响,在聊完这场战局后,他开始说些其他的。
“嗯……前些日子你去哪了?”
“刚多林……啊,对了,”他这么一提我就想起本来要做的事,我向后抬手牵住他的手,“我们找个人没那么多的地方,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们走出营地,也没有离开大部队多远,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尚能听见营地的喧嚣。
我想不出什么开场白,于是选择单刀直入,一边说一边翻找我里三层外三层缝的口袋,我把那两枚戒指放在了最底下防止意外掉落,什么都放的口袋上面还是我那个相机。
“之前是我太冒昧了,后来我才知道,嗯……所以我去刚多林的时候顺便在那打了个戒指,我想……”
我好不容易把戒指翻出来,才露了个头,芬巩却迅速地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看他,看见他震惊的面容上瞳孔还在颤抖,嘴唇翕动一时没说出话来,因为来得匆忙,那银色的头盔还没由他自己摘下,弯曲的轮廓修饰着他的脸庞,此时我才有此机会仔细端详他的脸,战斗后不知是哪方的血迹沾在了他的脸上,同样在盔甲和披风上亦有这些痕迹。
我:“怎么了?”
“怎么了?”他好像还沉浸在震惊中,重复了我的问话,隔了一会儿才能正常讲话,“阿、阿塔说想见你,我觉得你可以先去找他,我也要回希斯路姆……再、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在这——而且还像这样就——我要先走了!我们在希斯路姆见!”
他一连串地说完,不给任何插话的机会,随后忽然松开我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好似落荒而逃了。
……不是,都要去希斯路姆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纳闷地把戒指塞了回去,只好听他的先往希斯路姆去,芬德卡诺又不会飞,就算他日夜兼程地把自己的坐骑跑得半死,也不可能比我更快了,哎,总之我就得在希斯路姆等他了。
在他的家人中,我和他父亲的交流真的是少之又少了,当初翻越冰峡的时候见过一面,打算在多尔罗明定居的时候也见过一面,然后就是节日的时候总共见过两三次,处于互相问好的程度,实在没什么交流。
随便问一下别的精灵,我和他们的交流基本都是一种“霸凌”,显然我怎么可能“霸凌”诺洛芬威。
我规规矩矩地按照流程拜访,侍者很快就领我到了芬国昐办公的地方,敲门得到许可后,我推门走了进去。
芬国昐坐在桌前,桌面上堆放着成摞的公文,显然是远在希姆凛的哥扔给他的,在我进门后他停下了手中的笔,正式地站起来向我问号,我也以同样的礼节回复他。
他并没有多寒暄什么,而是直奔他这次会面的目的,他拿出了一个礼盒递给我,简洁明了地说:“按照习俗,我将会送上祝福,为你和芬德。”
我有点局促地伸手接过,不知该不该打开盒子看一下,他大概领会到我对诺多习俗的陌生,便替我打开了盒子,黑色的羽绒上卧着的是一条银底的蓝宝石项链,精巧美丽,熠熠璀璨。
“我想,你应当会在你们的婚礼上戴上它。”
我捧着礼盒微微低头,矜持地答谢,“感谢您的……祝福和馈赠,我……”
我本来想说我也会按照习俗回赠,但乍一下反应过来我根本在这没长辈啊,实在不行能不能从乌欧牟那里薅出点好东西。
我没说出什么来,但芬国昐很善解人意地收尾了这段对话,他望着窗外的晨光,露出笑容,“芬德已经来了,我想他应该很想快点见到你。”
我离开了宫室,抱着礼盒走在宫殿的廊穹下,有点出神地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芬德卡诺从另一头拐过来,他几乎是跳跃一样的脚步从草地落到台阶上,喜悦灿烂地朝我走来。
他穿得实在有点过于正式了,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拾掇自己。一身我从来没见过的新绣长袍,金丝编罗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与后背,戴着一顶银丝绕线的头冠,一抹蓝色垂在眉心。
他看到了我手里的礼盒,“是阿塔送你的珠宝。”
我:“你早就知道咯。”
“不知道,”他说,“但我看到就猜到了。”
因为我双手捧着礼盒,他似乎苦恼地打量了一番,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手掌覆在手背上。我笑了笑,把礼盒放到一旁的围栏柱上,然后撑着手在上面借力坐了上去,也终于和他目光齐平,不用仰着头看了。
他走到我跟前,如愿地把手牵了过来,语调温柔地说:“那个时候我没有将戒指带着,你要是突然那么做,我又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枚素银戒指,没有它色的装饰,戒圈的形状曲线像是流畅的水形,“我在到多尔罗明的时候就打造好它了。”
芬德卡诺将戒指举在面前,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闪闪发亮地让人无法拒绝,我和自己的良心作了会儿斗争,小争上游,我故作不解道:“嗯……你也要送我首饰?”
芬德卡诺愣住了,惊讶地张了张嘴,这神情一下子让良心把我痛揍了一顿,我没继续装傻下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变戏法一样仿佛是从他耳后取出来的戒指,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和他手里的那枚靠在一起,“噢?这里也有一枚戒指,是不是比你的更时尚一点。”
他眨了眨眼,万幸没从里头掉下泪珠。
他低头将戒指套到我的手指上,然后对着我伸出五指,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捏着他的手指,也将戒指戴了上去。
他抚摸过戒环,握住了我的手低头吻在戒指上,而后近前靠过来,双唇落下索要了一个亲吻,这一举一动实在比我做的事要纯情太多了,而心还是跳得飞快。
最大的反击大概是他咬了一口,埋怨似的谴责道,“这样的时候你还要戏弄我。”
“你才不会当真,”我说,“你要是真的伤心了我也会难过的,哎,可惜的是,我这边没有长辈可以送你珠宝了。”
“这本来就不是必须的,我已经很开心啦。”
我灵机一动,“其实我还有一枚戒指——”说罢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金戒,而芬德卡诺也眼明手快地捂住我的双手,企图不让它见光。
他说:“你不能现在拿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直接结婚吗!”
“我、我、我……”他“我”了半天,耳根子都红透了,连手上的温度都升高了,“可以……可是我想要婚礼……订婚的宴会已经省略了,我想筹备我们的婚礼,就在你最喜欢的那片湖边……”
他用一种恳求的眼神望着我,手上却有点心软地松动了。
我:“那你要筹备多久呢?一个星期好不好?”
他惊呼:“这也太快了,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还有你的裙子……”
“一个月?”
“不行!”
我:“三个月?三个月也不行?半年?”
芬德卡诺小声道:“再怎么说,至少要一年……”
我:“一定要一年吗,在中洲也要这么严格吗?”
芬德卡诺闭了闭眼,“那就半年吧……”
“好啊!”我笑眯眯地搂住他,顺手摸了摸脸颊,“其实三个月也可以的吧?”
芬德卡诺:“真的不行!”
.
乌欧牟:“没见过你这么逼婚的。”
我向他摊开手:“爆点金币。”
乌欧牟:“……”
乌欧牟给了我一个纯白的号角,镶嵌着晶莹的贝壳,金银装饰着月牙般的外壳。
我:“不是说一般都是珠宝吗?”
乌欧牟有丝轻微的无语,“我并不算你的长辈。”
我:“我懂,算我老板。”
“……”乌欧牟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心好了与他结婚,也应该要选择塑造自己的实体了。”
我指了指自己,“我现在这样不好吗?”
乌欧牟:“你知道你只是表现得有如实形,但仍旧是一个游魂,一个游魂可以继续做埃尔达口中的‘湖中仙女’,但你需要获得一副实体,才能与他真正的灵魂结合,才能成为‘人类’。”
我笑了笑,“就因为我死过了,就不是人了?文三思呢?”
乌欧牟:“她从没有变过。”
“那个蒯绥呢?”
“他只是用障眼法换上了绿精灵的面貌。”
我:“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为什么一定要个实体,这有什么区别?”
乌欧牟:“这代表你是否真正地放下了从前的事。”
我沉默不语。
“程照,”祂忽然有点严厉,“若你不肯放下这点执念,你灵魂里的怨念也会影响到他,你忍心吗?”
我当然不忍心。
但我总有种莫名的直觉,就好像我一旦接受这个“伊露维塔所赐下”的形体,我就会深受束缚,一切不再能够自由挽救,就如我跳进了一条已经规划好的道路。
我忽然想到,“那另外两个呢,我猜有一个在魔苟斯那,他提到过,那还有一个呢?你说过她在山脉对面,在真正的人类当中,伊露维塔又给她安排了什么样的故事?”
乌欧牟:“距离人类翻越山脉而来已近在咫尺,如今的她对于人类还是精灵都大有裨益,她也会维系两族之间情谊的纽带,只要她尚且意志坚定,就能为人类的精神布下不受黑暗污扰的屏障。”
我挑了挑眉,“所以她会意志不坚定?”
“微乎其微,但你们的命运本就会在各个节点不受掌控。”
我:“哪一种是伊露维塔想看的呢?”
我没有得到回答,但我心中大概已经觉得,只要故事精彩,祂或许都想看吧。
后来在魔苟斯间谍的小风波过去后,那个前段时间天天在湖里扔石头宛如精卫填海骚扰我的精灵也不见了,这所谓的“间谍”,似乎没对精灵们造成什么影响,之后大家开会核对了一下,多出来又凭空消失的人口除了在各个王国吃吃喝喝、打渔锯木,好像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传说中在魔苟斯手下的第五人,难免觉得很逗乐。
自从赶走那条龙后,安格班以南都迎来了完全的和平,和从前时不时被袭击是两样了。费艾诺对此表现出重视那条龙的态度,加强了巡防,但少有精灵知道他和莱昆迪之王的合作包括私下在研制武器,而我当然是少有的知情人之一。
我还知道文三思和费艾诺有一个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不过也没偷听到秘密是什么。
人类来到贝烈瑞安德,这片大陆的流水中加注了新的声音。
噢,在这期间,我和芬德卡诺确实在那半年后结婚了,婚礼的喜悦虽然没能让他那个整天宅在刚多林的二弟出来,但起码让愿意参加的都走了一遭,留着图尔巩自个儿看家。
在婚礼的前一天,我也在犹豫再三后赶着死线取得了实体,这其实对认识我的精灵们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只有我自己察觉到了那时灵魂落到了实处,再也抓不到脑海深处浅淡的阴霾。
我看着没什么变化的双手,银戒指在阳光下明亮,明天以后就要换下。我在空中虚握右手,好像拉住了肉眼看不见的提偶的丝线,于是挥动手臂,用力拉扯,一下,两下,在无人可见的视野里,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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