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段经历,对于幸福成长的人来说,并非只凭坚定的事业理想可以消化人间惨剧,唯有时间可以理解、记录这一切,我不得不承认对于个人来说,能做的事情动摇不了任何,好像现实告诉我,可怜的生命掌握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上层人手里,掌握在那些拥有武器的人手里,我每个日夜都在想,侩子手或许也是别人的傀儡,那些持续不断的苦难究竟从哪落下的,又或者从何处生根了。
我既乐观,又悲观,乐观是因为我得要遵守宣誓,悲观是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为人性丑恶的一面而愤怒。无处可寻救助,处处横生悲哀,最终我只能在异国他乡道一句,妈祖保佑。
……
月亮升了起来,那是这个世界的第一轮月亮,似乎和我见过的也没什么区别,银蓝的旗帜飘扬在队伍最前,诺多族终于踏上了中洲,月亮高高升起,芬国昐走过的土壤生出白色的花朵。
我在远处遥遥地看着,好像一切最终都有个好的结果了,不过世上总是有煞风景的,没过多时偷袭的箭矢从高处飞过,打乱了诺多精灵的行阵。
第一回见到这么丑的敌军,外貌鲜明的反派。精灵们迅速与之战斗起来,我也正好能趁此混进去,在乱军中收集点兵每一个受伤倒地的精灵,说实话这可比真的真刀实枪地抢救伤员轻松多了,由衷感谢乌欧牟,感谢这是个奇幻世界。
英勇的先锋在敌军中杀出,直指追向奥克的首领。不得不说精灵真的太矫健了,射箭是自瞄,步兵如骑兵,骑兵如坦克,我奋力追上去距离也越拉越远,直到他斩杀了敌军首领,被围住后才被迫停下。
“让一让,让一下。”我跑过去挤了进去,应该是太过于理直气壮,让奥克一时间忘了围杀精灵,在那不明所以。
感觉他们智力不太正常。
我撑着膝盖喘了会儿气,好一会儿才理顺呼吸,站直后竖起一根手指,只简短地说了句,“晚上好,那个,此举有违国际精神啊。”
话音刚落,地底的水脉破土而出,地面拱起,撞散了奥克军队,刚才斩杀敌兽的精灵见状便杀出了包围,顺便还捎上了我,冷不防被拎起来,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说:“谢谢你。”
我:“不客气。”
他说:“我们知道这一路上你在帮助我们,你是哪里来的?是维拉的使者吗?”
我没有回话,眼看已经回到安全的地方,我松开他的手臂后融入了水脉,一路顺着水路远离了这里。
因首领被斩杀,奥克军队很快溃散,与此同时米斯林湖的对岸另一支兵甲完备的军队沿岸出现,吹响了精灵来援的号角,两方包围将奥克军队全数歼灭干净。
因为是刚踏上中洲土地就被奇袭,芬国昐的军队并没有来得及发出什么求援信号,并且幼子阿尔巩英勇地斩杀了敌军首领,战斗形势已然逆转。
芬巩遥遥看见对岸率军的是迈兹洛斯,惊吓之余略有欣喜,但显然其他精灵不像他的心情,洛斯加烧船的背叛历历在目,他们被迫穿越坚冰海峡,失去了亲人朋友,面对着造成这一切的罪方,两方的重聚并没有带来喜悦。
“阿塔,请允许我去与堂兄交涉吧。”
芬国昐应允了长子的请求,令一个小队跟随,传信于迈兹洛斯后,两方约定于米斯林湖畔见面。
他们见面前我一直在米斯林湖待着,乌欧牟又找上了我,他说太阳升起时,人类已经在东方苏醒,在那边有我其中一个同伴,她带领人类达到了预料之外的生活与文明,你们要几百年后才能见面。
我:“不能先当个网友吗?不然多无聊啊。”
乌欧牟:“……”
乌欧牟:“有另外三个此时就隐藏于精灵之中,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去找他们,不过……我以为你会很抗拒。”
我:“我为什么要抗拒?”
乌欧牟:“因为你对预言嗤之以鼻。”
“这和预言又有什么关系?”我说,“我只是想认识一下新朋友,如果因此违背我的想法,那才是真的在意预言。”
乌欧牟沉默了一会儿,“哪怕也将会使预言应验?”
“这难道是什么不好的预言吗?”我反问他,“我好像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诺多的出奔会导致什么结果,是有前因后果的,不是什么预言导致,当然预言也可以说是一种推测。”
乌欧牟似乎在思量什么,最后也没选择说出口。他通过任何水源与我交流,如果他要与其他精灵和人类交流,大体也是这样的。
“所以其实你可以随便变成什么形体。”我自由地晃荡在水里,仰着头看着岸边走向对方的两支精灵队伍,“那也就是没有性别咯,所以你也是可以变成妈祖的。”
乌欧牟:“……你一定要提起……”
我:“不过还是算了,对双方来说都太冒昧了。”
乌欧牟:“用你的话说,妈祖会原谅你的想法。”
水面荡起波纹,两个精灵谈话的声音从水面上遥遥传来。
实际上费艾诺已经不在米斯林地区,他使自己的三个儿子留守于此,率领剩下的追随者们迁移去了东贝烈瑞安德,在此之前获得了法拉斯之主的支持与援助,在与辛葛王进行了非常微妙的交流后,费诺里安们绕过了他的多瑞亚斯。
这样就好像费艾诺有意逃避与亲族的见面一样,因为他留下了长子与他们交涉,但足够了解他的人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心虚胆怯,指望费艾诺那个脾气会认错,简直天方夜谭。
“……原来你们也在来的时候就遭到了魔苟斯的袭击。”
芬巩忧心忡忡地说,但也松了口气,“所幸我们都赢得了胜利。”
迈兹洛斯:“如今这一带的魔苟斯爪牙已被彻底清除,父亲不想留给魔苟斯发展壮大的喘息机会,由我说出口或许不会让人信服……”
“我明白的,”芬巩说,“我会和父亲说明的。”
这两支精灵之间的僵局,该用怎样一种方式打破,曾经在维拉们的促成下,芬国昐已经主动向费艾诺和解过一次,而变故接踵而来,他们还未真正交心,诺多族就踏上了奔途,费艾诺在洛斯加的选择确实让兄弟离心,诺多也就此产生分裂。
迈兹洛斯与芬巩的谈话间对天鹅港的事情讳莫如深,但他们还是隐晦地提起了这件事。费诺里安对中洲的泰勒瑞精灵选择了隐瞒,尽管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法拉斯民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对他们伸出援手,友善地对待他们。
最终,他们总是要知道的。
迈兹洛斯又谈起他父亲的态度,父子曾在烧船的事情上意见相左,但在费艾诺重伤苏醒后,他似乎发生了改变,与长子长谈过后,他甚至愿意用一种委婉的方式给出精灵宝钻,尽管表面上他只是让迈兹洛斯继承一颗精灵宝钻。
我猫在水下听八卦,突然在某一刻就没声了,我疑惑地翻了个身,瘫着四肢缓缓靠近水面,冷不丁被盯着水面的精灵吓到。
“……怎么了?”
芬巩微微弯着腰,看那水面上隐隐绰绰的倒影,明明没有外力,但水面仍激起涟漪,甚至还有水泡浮上来,忽然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水面之下,又“噌”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芬巩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面对迈兹洛斯的关心,他小声地回答:“没事,我又看到了……”
他又隐约听到水面下的笑声,不由得有些恼怒地耳朵发红。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会生气,于是只是笑了笑对迈兹洛斯说,“感谢一路有维拉使者的相伴,我们并未失去太多的亲人。”
我从水里冒出一个头,“谁说我是维拉的使者。”
迈兹洛斯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他的剑已经拔出一半了,只是看到芬巩上前半蹲了下来,他也就没有把剑拔出来。
芬巩:“您不是吗?”
我:“我只是个可怜的落水女鬼,专门在各个有水的地方把笨笨的精灵拖下来当替死鬼。”
芬巩:“鬼……是什么?”
我:“就是人死了以后的灵魂,充满怨气就变成了鬼!”
“嗯,”芬巩沉思了一会儿,“人是什么?”
“……”我说,“这是个秘密。”
我慢慢地游向岸边,半张脸埋在水里吐泡泡,直到扶到岸边,我向他招招手,“你靠近点,我悄悄告诉你。”
芬巩:“你只告诉我?”
我:“当然了,我们好歹见过好几次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就是朋友了。”
善良的精灵听话地低下头,我把手掌贴在嘴边做出要说悄悄话的样子,他便侧过耳朵倾听。
“人,就是……”
我顿了顿,随后眼明手快地一把揪住了他垂下来的黑发,向后游动把他扯到水里。诡计得逞后我迅速融入水中,笑声就立体环绕地响在他耳边。
“真是好骗的精灵!”
芬巩浮出水面,水浸湿了他的全身,水流从头顶滴落,滑过脸颊,用金丝精心编束的长发像一团黑雾一般散在水面上。芬巩靠上湖岸,攀着岸边离开了湖水,一言不发地撇着嘴不开心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是要吓唬戏耍精灵,”乌欧牟也是万般无奈,“我没感觉你有讨厌他们,那孩子已经被你骗了两回了。”
“有吗,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捂着肚子笑出眼泪,“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嘛,我也没针对他呀,只是他太有好奇心了。”
乌欧牟:“不要太过分,脾气再好的也会生气。”
“咳,”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我这是在警醒他们,别一听到什么维拉的使者就傻乎乎地相信,我多良苦用心啊。”
乌欧牟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复杂,“……有的时候我会怀疑你知道些什么。”
我:“嗯?知道什么?”
乌欧牟:“改日我与你说说纪元之前的历史吧。”
芬巩回到了米斯林湖北岸,详细地向芬国昐回报了和费诺里安的商谈,芬国昐打量自己还在滴水的儿子,忍不住问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不小心……”芬巩低声说,“我想去换身衣服。”
芬巩回到了营帐,解掉湿透的外袍,侧着身把**的长发拢在一起,拿来干燥的布巾擦拭,费艾诺之灯的光芒在营帐帷布上投下纤长的身影。芬巩细细地一寸寸擦拭头发,擦到发尾的时候有什么碰到了他的手,他的头发被撩起来,芬巩立刻转身后退,但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营帐里安静非常,没有回应。
“难道这样的戏耍也是维拉的惩戒吗?”芬巩说道,“维拉既然已经降下判决,何必又以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在这一路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依旧没有声音回复他,他捧着半干的布巾,湿润的发丝贴着脸颊,身上的衣服仍因为浸湿贴着身体,安静了一会儿后,芬巩有些自嘲地想刚才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下一秒他低下头,发现垂下的衣摆飘动起来,水珠从他的衣物、头发和皮肤表面析出,渐渐在半空聚成一个小水球,落在地上打湿了一片。他身上又变回干燥,只是最后一滴从他额前析出的水珠仍不忘了再戏弄他一下,落在了他的鼻尖上溅开,水雾扑过他的眼睛留在睫毛上,他反射性地眨着眼,伸手擦过。
“你在生气的时候都要保持礼貌吗?”
芬巩环顾寻找声源,发现好像来自于桌上一个装了半杯水的杯子,他在桌前坐下,低头看着杯子,“我没有生气。”
“哦吼,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嘛,生气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
“好吧,我确实有点生气,”芬巩想了想,“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芬巩没有说话。
“噢,那个啊,不用想这么多吧?有一种可能是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想逗逗你。”
芬巩:“你是维拉的使者吗?”
“你之前还说‘您’呢,是因为我已经不值得尊敬了吗?”
芬巩:“如果你能表现得值得尊敬,就最好不过了。”
“真是直接啊!怎么说呢,我不算是,我只是个乐于助人的女鬼。”
“真的吗?”
“居然这样质疑我,难道我没帮过你们吗?伤心!”
“我不是指这个,”芬巩急忙否认道,“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
“你们精灵还真是内耗,以后出事还是要多想想别人的问题,我都说了我只是觉得好玩,因为我是个虽然乐于助人但很恶劣的女鬼啊。”
芬巩:“原来你之前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冥顽不灵啊你!”
芬巩拿起桌上的杯子,看着冒气泡的水面,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一个影子一样。
“渴了?”
“什么?”芬巩慌忙放下,“不不,这太失礼了。”
“你要是渴死在这里咋办?”
水从杯子里跳出来,又胡闹顽劣地冲着芬巩过去,他立刻站起来躲闪,但水显然比他更灵活,贴着他的脸追来追去,芬巩只好用手捂住嘴巴,含糊地出声反抗道:“我真的不渴!”
“哈哈哈哈我说你渴就是渴!”
灵巧的精灵最终捍卫了自己饮水的权利,但头发又一次被打湿了,他解开发辫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根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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