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梅长苏本因着要见静妃提着一口气,被萧景琰这么一打岔,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湖心亭那一夜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私下单独碰面了。

不同于少时与林殊心照不宣的暧昧躲闪,萧景琰实是不敢确定梅长苏的心思,公与私,他们一向分得很开,细想起来,梅长苏似乎很少谈及自己的私事,即使他用君臣之别拒绝了他,喜欢他是他自己的事,可如果梅长苏心有所属……

“一个朋友”,是点到为止的语气,萧景琰认识他这么久,知道这是不想被追问的意思。

可莫负相思、莫负相思……

萧景琰不死心,“什么朋友?”

问完就懊悔了。

“狐朋狗友”,没什么好气地说出这话的是林殊。

梅长苏也懊悔了。

他在萧景琰面前总是刻意紧绷着,因为他发现一旦放任自己,总会无意识地对着他露出少时的几分性情——聪明如他却总不明白,被偏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幸运的是这种事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萧景琰被噎的够呛,总反应不过来这根本不该是谋士对主君说话的语气,当真是天造地设,合该凑一起。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静妃帐前,又正经起来,萧景琰轻声道,“母亲一直感念你,她向来温柔和善,你莫要多心”。

梅长苏知道这是怕他紧张,心下温暖,可到底有些近乡情怯——除了老阁主,静妃是世上他唯一牵念的长辈了。

静妃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激烈——从那杯失手打翻的紫姜茶到近身诊脉后的殷殷泪容,印象里端正温雅的静姨何曾如此失态过,哪怕没有此前的种种端倪,景琰也会起疑吧,梅长苏想。

可那是看着他长大的人,是在他生了病会亲手做药膳派人送到林府的人,是赤焰案发以后每年都在祭奠自己姑姑的人,身在局中,她已经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甚至不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而他连一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萧景琰看看静妃,又看看梅长苏,几乎可以确定,梅长苏本家绝不仅是与母亲有故那么简单。

大梁开国以来,官员记录、刑案卷宗莫不流传有序,只除了贞平二十一年的那场祸事,半个朝堂的臣子几乎都折了进去。这些天他日日想夜夜想,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梅长苏的父亲是受了赤焰案的牵连。

正踌躇着,一内侍打了帘子走入帐中:“殿下,陛下请您和世子过去”。

萧景琰有些变了脸色。当年把睿庭送到松山书院读书,除了因为袁晨风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以外,也有避着萧选的缘故,从前他不得宠,睿庭只有年节时随他入宫有机会面圣,座次又靠后,自是相安无事,可如今……

他虽好奇梅长苏的身世,可事涉萧睿庭,却不敢不小心,只得行礼告退。

他走了,静妃更加抑制不住,梅长苏只得借机将侍女都请了出去,叹道,“静姨,我挺好的,您……别难过了”。

“这些年,景琰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心里清楚,可小殊,你又遭了多少罪,又有谁来心疼心疼你——”

静妃再度泣不成声,梅长苏跪坐到她身旁,轻声安慰道,“我身边有大夫看顾的,您放心”。

“为你拔毒的那位医者,可有说些什么吗?”

“他说我底子好,不碍事”,梅长苏温柔道,静妃听了掩面而泣,“怎么可能没事,挫骨削皮拔的毒啊,晋阳姐姐若是知道……”

半晌,她平复了些后,抓住梅长苏的手。

“小殊,你这身子,需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你……可有成家吗”

“大事未成,何敢家为”,梅长苏摇头道,“倒是景琰,元妃早逝,又常年在外征战,您想必是没少为庭儿费心,等京中的事情办完了,您该给他好好物色王妃才是”。

静妃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示意梅长苏附耳过来。

到了晚间,梅长苏仍呆呆地坐在帐中,思索着静妃吐露的那个惊人的秘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他惊觉萧景琰大婚时,竟是彼此都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他一力保下了所有人,深陷掖幽庭的长嫂、兄长的遗腹子、甚至秉悬壶之志的袁姑娘,他连自己这位王妃的头发丝都没碰过,以礼相待了大半年又将人好生送到了济风堂。

他身边尚有蔺晨,而萧景琰真真是踽踽独行。

他自年少时就心心念念的人啊,同他相处的时日越多,梅长苏就越觉得,成年后的萧景琰,骨子里就没变过,君子端方、克己复礼,任凭风霜摧残、刀斧加身,赤子之心不改,胸中风骨不移。

其实那晚有那么一瞬间,梅长苏承认,自己犹豫了,当时的口不择言就是最好的证据。那是他的七哥,从前独是他的,如果他应了他,以后也独是他的。

至于每个知情人都诘问的,为什么不将真实身份告诉萧景琰,他总是言之凿凿地用大义去堵他们的嘴,时间久了连他都忘了当初那点隐秘的赌气意味——而立之年,房中无人,守着一个儿子关起靖王府的门过日子,任谁都会以为这人是在对亡妻念念不忘吧,梅长苏颇有些无语地为入京前的自己开脱,没留神萧景琰是什么时候进到自己帐中的。

萧景琰挥了挥手,仆从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又走近了些,梅长苏才反应过来,行礼的手被萧景琰按下,开门见山,“我实在想知道,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殿下……还是不问的好”

“是母亲不让你说吗”

“在下与娘娘有约在先,恕难从命”。

萧景琰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话锋一转,“那么,可否告知令尊的名讳?”

“殿下……”

“难道令尊大人的名字,也是秘密?”

“……家父,梅石楠”。

“哪个石、哪个楠?”

“石头的石,楠树的楠”。

萧景琰可以肯定,他翻阅过的所有案宗里都没有这个名字。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心,梅长苏只是赤焰案中受了牵连的罪臣之后?那潜邸的事又怎么说?

他后退几步,在帐中自顾自踱起步来。

见了他,梅长苏的理智渐渐回来了。

静妃肯把袁晨溪和睿庭的事告诉他,当然是因为他是林殊,可在萧景琰面前,他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那么按照谋士梅长苏的安排,另外一件事倒是他本就要着手开始办的。

“殿下,苏某有一言”。

萧景琰转头看他的表情,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殿下正妃之位空悬已久”,梅长苏有些艰难地开口,“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

长久的沉默。

“齐家”,萧景琰望进他眼睛,“先生这是在关心我?”

梅长苏不接话。

“你真是会关心人”,萧景琰突然勾唇笑了。

从那日闯了悬镜司,萧景琰发现,自己谨言慎行了这些年,内里其实很有些发疯的潜质,这种感觉在今日听到蔺晨这个名字时再次被具象化,只是当时被他狠狠压了下来,此时此刻,又化作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

梅长苏正纳闷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阴阳怪气起来,萧景琰霍然转身,几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揽住他肩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梅伯安,你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思,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竹马那张俊脸凑得太近,梅长苏呼吸有些不稳,正要搜肠刮肚说些什么,萧景琰又放开了他,没头没脑道,“不是因为你像他”。

“……殿下?”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罕见的迷茫表情,竟有些可爱,心道自己果然是疯了,一字字解释道,“我倾慕你,不是因为你像林殊”。

梅长苏:“……”

“还有,我突然发现,那晚你从林殊扯到大义,差点把我绕进去,可其实你只要说你对我无意就够了”。

梅长苏:“……”

“你不愿让我知道令尊的秘密,但你慌不择言之下,宁可抖出你的家事,都没能说出你无意于我这句话”。

梅长苏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水牛的脑子里整天都装了些什么?问题是他说的居然很有道理……平生第一次,他在萧景琰面前有种被动的感觉。

可惜不论是梅长苏的窘迫还是萧景琰的狂喜都没能持续太久——本应该留守在京中的甄平夤夜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童路报信,誉王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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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归鸿
连载中寒清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