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你评评理,这事儿是不是他们西贡做得不厚道?”番薯长得人如其名,大脑袋光秃秃的,看着像个洗干净了的番薯。
“你别倒打一耙了!王九,你说说看,我们这算不算各凭本事?”瘦猴早年的时候人很精瘦,这才有了这个外号,但当了几年老大以后吃得油光水滑的,搭配上天生的细长脸,活像只大耗子。
王九真不知道这些人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亦或是病急乱投医,他什么时候还成了公正的化身了?
“两位大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啊。”王九很想直接骂扑街,但人家帮派虽小,到底也是个老大,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他摁了摁被吵得直突突的太阳穴,低声道:“大家都是□□了,就别顾忌这些有的没的了,一会儿出去打一架,谁赢谁有理。”
他有点担心阿暮那边了,如果其他人也这么吵,导致阿暮在拘留室里打人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哼,不用等出去,我的人马上就打进来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跪地求饶吧!”番薯放狠话的样子很像一颗炸了锅的面团。
“呵,巧了,我的人也差不多集齐了,看看谁输谁赢!”瘦猴用力一拍长椅,仿佛这样会让他很有气势。
王九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俩家伙是胡说八道呢还是真疯了?玩劫狱啊?本来只是拘留几小时的,这不得统统挨枪子儿?
“喂!你俩当我们是死的吗!”栏杆之外,坐在拘留人员和房门中间的,是一张办公桌和两位差佬,正是开车押自己过来的那两位,圆脸和胆小鬼。此刻圆脸又开始装凶了。
“不是诶师兄,我听着外面好像真的有点吵,不会真的打进来了吧?”胆小鬼立刻把警棍抱在怀里,有些瑟瑟发抖。
王九分别看了二人一眼,眸意渐冷:“你们两个,不会真的让人打进来了吧?”他们如果敢这么做,那就是逼着警方扫平□□,王九即刻打死他们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番薯和瘦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消失殆尽。
“我开玩笑的,九哥,我手下人哪有这胆量啊。”番薯很懂进退,知道自己帮派比不上暴力堂,自己更加打不过王九。他此时真的担心手下人犯事,心虚得很,连忙用上了尊称。
“是啊是啊,九哥,我也是开玩笑的。”瘦猴也是个人精,立刻就坡下驴。
王九微抬起下巴,审视般看向门口,虽然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但外面的嘈杂声已经越来越大,感觉那些警察们已经乱作一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糟了,阿暮还在另一侧的拘留室里,她那边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九从椅子上弹起,冲到栏杆处,对着那两个年轻差佬伸手:“给我钥匙!快!”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胆小鬼:“他、他怎么这么横?”
圆脸:“我哪知道啊,但肯定不能给啊。”
王九刚想骂人,拘留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月白色的身影疾速闪了进来,阿暮欢快的声音响起:“阿九!外面好热闹啊!我们一起出去看啊!”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模样稚气的女警,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喂,给我钥匙!”阿暮刚想拥抱王九,发现两人被拘留房的栏杆阻隔,十分自然地对着差佬伸手,语气不容置疑。
两个年轻人这下子更懵了。
圆脸最先反应过来,冲着刚关上门,此刻远远站在门边的女警喊道:“你是不是疯了!敢私放犯、犯人,她可是袭警罪啊,张Sir亲自命我们押回来的。不要以为你警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就很了不起哦,你还在见习期呢!”阿暮只是拘禁,没有被定罪,当然算不上犯人,这个圆脸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虚。再加上被阿暮和王九狠狠瞪着,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不是啦,两位师兄,是警司让我们放人的。”女警甜甜地一笑,指了指番薯和瘦猴,“他们两个的帮派在门口打起来了,乱成一团,大家都跑出去维持秩序了。张Sir最近总这样,一有不满就抓□□的人进来,又定不了罪,还弄得警署这么乱。这次更是闹大了,警司气得要死,命我们赶紧把这些家伙都放了,反正过几个小时他们也会被保释出去啦,先让他们把门口的事态控制一下吧。”
“原来是这样啊,吓我一跳呢,那可赶紧放人吧。”胆小鬼从抽屉里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递到阿暮手上。阿暮哼了一声接过那把钥匙,正准备把门锁打开。
“其他人可以走,这个女人可不行哦。暮拾是吧?我们查了你的身份,你根本没有通行证,按律要遣返。”
圆脸警察的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二人头顶炸开,阿暮原本开锁的动作停滞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王九感觉周围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心跳在耳边轰鸣。他几乎都忘记了,阿暮是偷偷来到香港的,她没有合法的身份。
“两位师兄,这个时候就不必……”女警也愣住了,赶紧想办法解围。
“你个女仔真是不知死活,上头现在对这事儿正查得严呢,那几个□□的没犯大事,又有势力,放了就放了。这女人可是板上钉钉的偷渡啊,今天就算跑了也得给她抓回来。”
“没事,”阿暮把手伸进栏杆之间,握住了王九的手,她手掌很冰,暴露了内心的紧张,但还是提起笑容安慰王九,“他们晚上把我送回去,第二天白天我就又回来了,怕什么。”
“喂丫头,你当我们是死的啊。”圆脸警察气得伸手指向阿暮,但王九顾不上瞪他,他只觉得心脏被重物压住,每一下呼吸都带着疼痛。
他知道阿暮很容易就能回来,但他接受不了再一次的离别,哪怕只是一天,一分,一秒。他要跟她光明正大地相守到老。
“她不会被你们遣返的,她马上就有香港身份了。”王九这话虽然是说给两个警察听的,但眼睛一直盯着阿暮不放,生怕一眨眼她都会消失不见。
“是啊是啊,我马上就有香港身份了!”阿暮以为他想了什么借口糊弄警察,乖乖地在这帮腔,甚至偏过头挑衅地看着那两个家伙。
“我们明天就会去登记结婚,然后她就是合法公民了。”王九专注地看着阿暮,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是啊是啊,我们明天就会去登……登什么?”阿暮最后几个字的音调忽然上扬,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此刻两只手都抓在栏杆上,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抱歉,好像有点突然,”王九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这句话,这里阴暗,逼仄,吵闹,样样都与浪漫无关。可他绝非草率,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问出这句话了:“可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暮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王九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双手紧紧覆在阿暮的手背上,心脏在打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空气静谧得过分,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屋外喧闹的声音被自动隔绝,几尺见方的小屋子,是他此刻所有的天地。
“那个,王九啊。”这时的人声显得格外的突兀,但王九顾不上发脾气,就听见番薯接着说道,“求婚不是这样的,你得跪啊。”
王九觉得番薯此刻就是他的救星,他想起了电视里的画面,毫不犹豫地弯下左腿,单膝跪地。此时他只能仰望着尚呆立着的阿暮,灯光柔和而温暖,温柔的光晕裹在她的周身,让世间一切都相形见绌。
“戒指啊王九,你连个戒指都没准备吗?”这次响起的是瘦猴试探般的声音。
王九此刻懊悔极了,早知道先不管阿暮发不发脾气了,钻戒买了再说啊,现下连个铁圈他都找不着。
咦,铁圈?
王九看了眼阿暮手里那根细长的古典钥匙,黄铜的光泽温暖而诗意,柄部是高贵的皇冠造型。他鬼使神差地把钥匙拿过来,用力拧成了一个环,而那个精细雕刻的皇冠还保留在指环末端,远看像极了一枚精巧的戒指。
王九小心地把指环套上阿暮的无名指,他的手微微颤抖,呼吸变得轻柔而缓慢。此时灯光置于阿暮头顶,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浑身僵硬,纹丝不动。
“我知道这个看起来很敷衍,事发突然,我们出去以后再买真正的戒指。”阿暮的沉默开始让王九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会挑这么个场合?戒指也没有,鲜花也没有,外面还吵翻了天。
“你说话啊,你再多说两句啊。”这次又是谁?王九用余光瞥向角落,竟然是那个圆脸压着嗓子在给自己出主意,而胆小鬼还在一旁做出握拳打气的手势。
“我……”王九看不清阿暮的脸,他觉得无比的惶恐和不安。原本是一只手轻拉着阿暮的无名指,现在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腕,好像生怕她跑走,又剩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这里不好,黑暗、阴冷、危险、吵闹……像你第一次见到的,失忆的我一样。”王九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他只能毫无保留地倾吐着内心的一切,“但你没有放弃我,你带我守到了天亮。所以,这一次,我也想牵着你走出去。”
他还不了阿暮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也变不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师兄,但他只会做得更好,比过去的一切都好。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曾经刻在手镯上的字,他要切实的变成余生。
“这个戒指好丑,钻戒我也不要。”阿暮的声音轻柔地传来,他听见了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她轻盈又缓慢地蹲了下来,与他目光齐平,湿润的双眸微微泛红。
“原来这颗欧泊的就很漂亮,把它改小一点,也能戴在无名指上。”她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温柔,眼泪与笑容都遮不住柔情缱绻。
她喜欢的戒指,只要那一颗;她认定的人,也只有这一个。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番薯的声音此刻尖锐又突兀,王九的手还抚摸在阿暮脸上,一心想着隔着栏杆无法将爱人拥入怀,“你把钥匙折了,我们怎么出去呢?”
阿暮仿佛忽然惊醒过来,赶紧侧头看向那两个警察。
“我、我就这一把钥匙啊。”圆脸的脸上也挂上了震惊。
“阿暮,你往边上站站。”王九现在觉得栏杆确实碍事,他柔声嘱咐着阿暮躲开,又回头看了两个所谓的大佬一眼,“仔细看好了。”
一掌过去,铁栏杆上的锁链直接被拍碎,王九轻轻拉了一下门,铁链轰然跌落,清脆的声音响起,门也直接被打开。
阿暮钻进自己怀里,身上有橙子的清甜香气,随着鼻腔入肺,又被铭刻入骨髓。
“两位师兄,这会儿再不放人,说不过去了吧。”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女警,巧笑着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她脑袋一偏,露出了额头上一道陈旧的疤痕,“看起来,今天应该是轮满月。”
他们用枯瘦的野火燃烧了命运,然后在灰烬里拾起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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