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都没看见阿嫂抬手的动作，一根银针就出现在了我脑门上。那一瞬间我就说不出话了，必然是被点了某个穴道啊。”王九回到堂口的时候，A仔正在聚精会神地给几个小弟们讲他被阿暮揍的故事，“我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这种功夫，啧啧，不愧是九哥，也只有他才能配得上阿嫂这样的女人！”
王九一记眼刀飞过去，这小子说反了吧？
“九哥！”众人齐齐起身。
“怎么样九哥？阿嫂没事吧？”这些人是知道自己大早上跑出去救人了的。
“哈哈，好得不能再好了，我走的时候差点被她砍了两刀。”王九想起阿暮跟那个卷毛小子待在一起，眼神都弥漫开怒意。
“不愧是阿嫂！”众人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地称赞道。
王九觉得自己确实还要努力，要多收拢一些手下。不然就这些玩意儿，暴力堂完了。
“九哥，”外面走过来一个小弟，唯唯诺诺道，“大老板让您过去一趟。”
王九一只脚刚踏进门，一只水晶烟灰缸就冲着他的脸砸过来。
“嘿嘿老大，今天怎么那么大气性啊？”王九一手稳稳接住烟灰缸，小心翼翼地放回大老板手边。
“你可真潇洒啊，一大早跑出去追女仔，活都不用干了是吧？”大老板骂骂咧咧，“你要是早点把那女仔带回来帮我的忙也行啊，怎么一点进度都没有？”
帮你的忙？帮你早点归西还差不多。王九心里骂了一句，表面上还得笑嘻嘻：“快了快了。今天找我什么事啊老大？”
“钟先生的保险柜失窃了，能制衡狄秋的资料不见了，他怀疑狄秋在背后搞鬼。”
王九差点笑出声，他不仅知道狄秋派谁搞的鬼，甚至那把钥匙还是他亲自找人打的呢。
“钟先生这几天不是拿下了一个海外合作项目么，他作为下届商会会长的支持率眼看就要反超了，狄秋那边应该也没办法了吧。”王九解释。
“你以为我不知道？狄秋毕竟跟龙城帮关系紧密，虽然这些年洗白，但不排除还会不会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王九心说：那可太上不得台面了，狄秋居然唆使阿暮去用美人计。
“总之，今天钟先生在九龙那边有个家宴，你带几个人去周围盯一下，别被人做什么小动作。”大老板眼珠子一转，“那可是我们的财神爷，你心里有数的吧？”
领命转身的那一刻，王九忽然觉得心底漏了风。这种感觉是今天第二次，上一次是在那个卷毛问自己年龄的时候。他明明走得好好的，却像一脚踩了空。
他在夜幕之下的海面上漂浮着醒来，四周苍茫无际，他漂了很久很久，学会了如何以这种姿态生存。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道光，一心向着那个方向而去，从来也不曾更改。
他觉得自己是自由的，直到某一刻，他发现自己的灵魂太浅，掬不住月光。恶魔的信徒开始祈祷有牵绊。
“他们在里面吃香喝辣，我们就在外面风吹日晒。”王九带了大概四五个人守在钟先生今天聚餐的地点附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夏末闷热，人也烦闷不堪，小弟们忍不住抱怨。
A仔从巷子边的一个小店里跑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子冰汽水，第一个递给王九：“九哥，祛祛暑。”
王九握着还透着寒气的汽水瓶，玻璃的冰凉触感令他本来烦躁的心静了下来。阿暮好像很喜欢喝这个汽水？上次在陆记，她坐在几个酒鬼中间，就是捧着这支汽水，懵懂的表情像只刚冬眠醒来的小松鼠。
“九、九哥……”A仔望着手握汽水一脸迷之微笑的自家大哥，目瞪口呆。
“A仔，你带人守一会儿，我有要紧事要办。”他只是不小心抬头看了月亮，却急切地想要看见那双眼。
王九从来没有那么心虚过，他不敢回答阿暮的问题，只好自顾自地说着话。自己真的很混蛋。忘得彻彻底底，把她一个人留在回忆里。任何人都有资格尝试拉着她走出来，只有自己没有。
可偏偏自己还是这么做了，他不想阿暮再透过自己看别人，他想告诉她，他就在这里。他可以是过去，他就可以是以后。焚烧不尽又刻骨铭心的爱意，不该那样结局。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在隐藏自己的眼泪，王九当时不在意，现在那滴泪落到了自己心里，他尝到了她的苦。
阿暮哭起来根本止不住，她不想看王九，把头埋得低低的，假装喝着糖水，但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肩膀都表明啜泣没有停止。
王九看着阿暮对着一勺糖水假装喝了五分钟，无奈地笑出声。他真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哄阿暮的，但他忽然有一个刺痛自己的念头，也许过去的自己从没有让她哭过。
“……以后也不会了。”王九喃喃着。
“你想知道什么？”阿暮声音嘶哑着，带着明显的哭腔，固执着不肯抬头。
“比如，我多大了？”肯开口就是好的开始，王九安慰自己。
“二十八年前的下元节，师父捡到你的日子。”阿暮脱口而出，继而情绪低落了几分，“我们都是孤儿，出现在师门的日子，就是生日了。”
“那你呢？”王九心想原来自己比卷毛大五岁，不过那家伙乳臭未干的样子，还是像自己这样成熟一些好。
“二十，年轻得很。”阿暮声音稍微有了些朝气。
“嗯，那些师兄呢，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王九想了想，还是避开了师父这个敏感的字眼，他还是很痛，“比如上次你说在城寨卖叉烧饭的那个。”
提到那些人，阿暮断断续续说了很久的话，也许不直接触碰伤口，她不会那么痛。说到最后糖水还是一口没少，阿暮抬起脸，脸上全是干涸的泪痕。
这一幕他有学，这个时候应该拿出纸巾来，替她擦脸的时候深情对视。王九一摸口袋，糟糕，根本没带。他环顾四周，街角有一家便利店。
“你等我一会儿，就三分钟。”王九深觉理论知识没用，还得靠实践。
等他兜里揣上纸巾回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阿暮身边围了一圈小混混。
“小妞，跟男朋友吵架了？哟哟，瞧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哥哥看了可真心疼。”其中领头的是个金毛，穿着短袖，两只手臂上廉价又毫无美感的文身大肆裸露着，似要急切彰显自己的地位，身后七八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着。
王九双手插着兜，笑容阴冷，右脚漫不经心划拉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头。
阿暮大概在王九走后才认真开始喝甜汤，此时正喝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
“糖水有什么好喝啊。”金毛一把夺走阿暮的碗放到一边，“哥哥带你去吃好东西啊？”
阿暮抬起头，脸上的泪痕仍晶莹着，看起来楚楚可怜。她叹了口气：“我建议你快走。”
“可惜咯！”王九大笑着用力踢起那块碎石，石头伴着巨大的冲击力扎进金毛混混的后脖颈，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猛然倒下，“来不及了，哈哈！”
一群人倒在地上蠕动着，哀嚎着，王九踩着他们走到阿暮身边，而阿暮刚吞下最后一口甜汤。
“我要回去了。”阿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用手指揩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谢谢你的甜汤。”
她起身面对王九，勉力提起嘴角。
王九懵了三秒，然后确认了，任何套路对阿暮都没有用。
她刻意避开王九的眼神，只顾从他身边走过，向着他背后的方向。王九想，没招了，那就随心而为吧。
他沉默着，原地转过身，一把抓住阿暮的手，用力往怀里一拽，另一根手指紧紧箍在后腰，不予逃脱。他的胸腔里有个声音说，想要贴近另一颗心跳，于是他听从了心的指引。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心脏的起伏声像一颗定时炸弹，在倒计着沉沦的时间。
直到……
“求求你……叫、叫救护车，我觉得……我还有救……救命！”王九脚边一个大概是浑身骨折的小混混抓住他的裤腿，发出了极其破坏气氛的声音。王九咬紧了牙，控制好力度往后一踢——这下他下巴也脱臼了。
王九意识到也不能纯随心，也得考虑环境。
“噗。”怀里的人儿笑出了声，她退出了这个怀抱，扬起了脸，眼眸弯弯，眼里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今天初一。”
“啊？”王九看愣了神。
“初一十五不能杀生，五师兄偷偷改的规矩。”阿暮双手背在身后，巧笑着说，“你帮他们叫救护车吧，我自己骑车回去，借来的自行车总是要还的。”她说完，轻盈地转身离开。
我欠你的，也总是要还的。王九不知第多少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九哥！”一辆红色的轿车疾驰而来，在王九身边停下，小弟一脸惊慌无措：“钟老板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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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钟鼓初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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