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闹了,赶紧带燕芬走。”信一疲惫的声音里透着宠溺,燕芬当时偷笑了一下,她深知自己和信一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阿暮站在了光与影的交界处,让自己能够站得离他们更近一些。
“喂!死丫头片子往哪撞呢!”一个凶狠的声音将燕芬从回忆里唤醒,原来是小妹走着走着撞在了一个混混腿上。那混混把腿一抬,小妹就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燕芬赶紧冲过去将孩子抱起来,对着混混喊道:“有病吧!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孩!”
“哎呀是燕芬啊,你的小孩?这么大了?怎么没听说你结婚了啊。噢我知道了,是不是被男人甩了?哥哥我不介意的哦,要不你考虑跟了我呢?”
城寨里人烟稠密,燕芬又是开店的,有人认识她不足为奇。燕芬刚刚喊完以后立刻后悔了,她出于保护小妹的心理才着急了起来,却没想过对方如果动手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在她方才恍惚的时候,小妹扶着墙走到了一条尾巷里,四周都没有店面,更是不见半个人影。燕芬眼看着这个混混想上前来调戏自己,连忙抱紧了小妹转身欲跑,却被身后的混混立刻追赶至身前,拦住了退路。
自己真没用,连跑步都这么慢。此刻小妹的哭泣声更加让燕芬急躁,她急红了脸,她好希望四仔或者阿暮忽然出现,就像以前每一次帮助她一样,替她打跑眼前的恶人。
可是阿暮远在天边,四仔也不在此处。燕芬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妹哭着两只小手乱抓,扯疼了燕芬的头发。
她忽然清醒过来。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别人的?她四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搓鱼丸了,又苦又累也没掉过眼泪。阿丽被阿强威胁的时候自己持着擀面杖就冲出去了,也没顾得上后怕。可现下是怎么了?因为感受到了被保护的滋味,就理所当然地放弃本有的坚强吗?
四仔和阿暮都对自己没有责任,他们只是善良,不代表自己可以心安理得。
燕芬把小妹贴着墙放下,轻声叮嘱:“小妹,扶好了,别乱动。”
小妹噙着眼泪嗯嗯呀呀地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燕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边上的杂物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就往前挥,她挥舞得没有任何章法,但是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厨房的活不轻松,这些年下来力气练得很大,燕芬没有闭上眼,而是看着混混的脑袋用力地敲,直打得对方连连后退。
“你神经病!”对方连挨了几棍以后脸上的表情惊恐不已,忙不迭地就往外逃,一边逃一边嘴里还在骂着。
燕芬此刻才发现自己双手都在颤抖,她赶紧把木棍丢掉,俯下身搂住小妹。
“不怕了,没事了。”燕芬安慰着已经停止哭泣的小孩,从兜里掏出手帕擦着她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她想起四仔第一次为自己赶走小流氓的那天,也是这样轻声跟自己说:“没事了。”
人生从来不是所愿皆有所得,她应自成一片光景,本不与星辰同辉。
小妹一岁半的时候开始牙牙学语,说出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而是“姨姨”。燕芬为此开心了好久,阿丽满不在乎,她此刻尚与那个混蛋差佬打得难舍难分。
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
阿丽回过几次家,被燕芬撞见,她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拿她阿姨的钱,拿完还嫌不够,又问燕芬讨要。燕芬很严厉地拒绝了,她在学着保护身边的人,其中很重要的一课是学会拒绝。
“燕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说我不管怎样你都会帮我的吗?”阿丽拽着燕芬的手哭闹。
“我会帮你,前提是你不自甘堕落。”燕芬冷眼道,“你自己都不想救自己,谁还能救得了你。”
“好,好,你不帮我也要帮小妹啊,你不是很疼她的吗?我没钱了要怎么养她呢?”燕芬不知何时阿丽的嘴脸已经变得如此无赖,她觉得阿丽好可怜,但又是那么活该。
“有我在一天,小妹就饿不死。你还是先学着活成个人样吧。”燕芬狠下心将阿丽一把推开,阿丽干脆坐在地上哭嚎,燕芬觉得很烦,放下干活的毛巾直接往外走。却看见四仔提着两桶水站在门外。
“需不需要帮忙?”他始终戴着面具,语气也听不出起伏。以往燕芬总喜欢去琢磨他的情绪,他骂人的时候是真的生气还是无奈,他同信一他们斗嘴的时候,内心又有没有一丝轻松和欢愉。
“不用。”燕芬笑得很洒脱,“我自己能解决。”
小妹过几天就满两岁生日了,阿暮已经离开快两年了,这两年间她始终没有递过任何消息给城寨。有一次燕芬去找四仔算钱,正好遇上信一和十二少从酒席回来,十二少还算清醒,而信一则几乎是被十二少扛了回来。
燕芬不奇怪,信一是个酒蒙子,大家都知道。每次喝多了都会一个人嘀咕半天,谁也听不明白在说什么,可这次大家都听得很清楚,翻来覆去都是阿暮。
“他不是……放下了吗?”燕芬觉得奇怪,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向四仔。
“是放下了,但确实也是没别人可念叨了。”四仔毫不在意地打开一支汽水送到信一嘴边,信一立刻坐起身咕噜咕噜地喝。
初恋难忘呗?燕芬心里暗暗嘀咕,那不是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吗。不过像他们这种单相思都不能称之为初恋,燕芬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信一的醉态,暗自决定要早点放下,不然这样可太丢人了。
“哎呀你们想多啦,信一醉酒是循序渐进的,不信你们等着。”十二少也抱着汽水开始醒酒,燕芬秉着好奇的心理多留了几分钟。
“我龙城第一刀的场子都敢闹事,你们说,荃湾那几个傻子是不是不想活了!”说着还转动着手指,仿佛上面有一把蝴蝶刀。
“嗯,确实是放下了,看来只是单纯的话多。”燕芬和四仔一起点点头。燕芬突然觉得暗恋也不掉价,别学信一乱喝酒就行。
“说起来,今天阿柒又去邮局了。”四仔忽然对在场还清醒着的两个人说道。
其实燕芬也知道,阿柒嘴上不在意,其实每个月都往邮局跑。他还安慰自己,没有信才是好事,证明一切平安。
“他不是每个月都去吗,有什么特别?”十二少抢在燕芬之前吐槽。
“这次脸色特别不好,柒记还提前关门了,我本来想收工之后去问问,结果摊上这个酒鬼。”三个人同时白了信一一眼。
“那不如明天一早去吧?信一明早应该也醒过来了,不然我们背着他抢先得知了阿暮的消息,他指不定要闹什么脾气。”燕芬有时候觉得龙哥把信一宠太过了,也就在阿暮面前能摆些成熟的姿态。
众人达成了一致。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都在阿柒屋门口集合了,今天柒记还是没有开门。信一的脸有一点水肿,拿着十二少的镜子看了半天。
“别看了,谁拿个主意,现在怎么办?”四仔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几个人面面相觑,燕芬颤巍巍地举起手:“不如,直接踹开?”
燕芬猜测她一定是说出了四仔的心里话,因为她话音未落四仔就一脚把门踹开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浮气躁。”阿柒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封信,他自以为轻松地说着话,脸色却苍白得吓人,眼下的乌青也证明了他一夜未眠。
“阿柒,你别吓我,是不是阿暮出事了?”信一立刻冲到阿柒跟前。
“不是阿暮,是老六寄过来的信,落款时间是上个月二十号。”阿柒垂着头,眸子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是你的师门出事了?”燕芬见其他人都不敢开口,只好鼓足勇气替大家问道。
“师父仙逝了。”阿柒脸上的肌肉像是被悲伤牵引,紧绷,“老头怎么回事,连二师兄都没熬过。”
大家陷入了死寂,在场几人都没有见过他们的师父,甚至没有听过多少关于他的故事。不过师父之于阿柒而言,大概与龙哥之于信一无异。
燕芬偷偷瞧着阿柒手上垂落半截的信纸,遒劲有力的满篇文字下方,有一行娟秀小字。
“师父有令,不必告诉阿九。”
那字看着溶溶如月,流淌着清绝的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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