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记今天停止营业,但留了个后门,供龙哥、信一、四仔、洛军,一起来吃一顿隐秘又热闹的早餐。
洛军大概是昨天已经被四仔和信一普及过知识了,也没有怪阿暮,甚至眼神里带着些内疚,看得阿暮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总不能窝在房间不出来吧?”龙哥喝着粥,问向自己。
“至少先今天一天吧。”阿暮瘪瘪嘴,明天就是下元节了,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他们虽然不懂她的心思,但愿意尊重自己。
除了陈洛军,他是真的听不明白。
四仔为了配合阿暮,医馆也关了一天,几个人聊了一个上午,算是续上了昨晚中断的聊天。
陈洛军不在,他去打工了。
“听起来陌尘山现在很热闹啊,改天有机会我也想去玩。”信一有些跃跃欲试。
“去吧去吧,别挑周末,一群熊孩子。”阿暮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
“阿暮?真的是阿暮?”燕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暮今早上就派阿柒去传话了,但她大概是才忙完,所以中午才过来。
燕芬抱住阿暮又哭又骂,斥责她怎么这些年一点消息都没有。阿暮在这件事情上确实理亏,只好一个劲儿哄着燕芬,又给四仔使眼色。
四仔摇了摇头,默默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一会儿你就懂了。”
“所以你怎么还在这,你现在不该去果栏吗?”燕芬一把抹干净眼泪,问出了其他人都想问的问题。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阿暮还是退缩着。
“需要做什么准备?换身漂亮衣服,让信一开车送你去!”燕芬用力一拍阿暮的肩膀。
啊?信一会开车了?阿暮投过去一个质疑的眼神,却见信一一脸的骄傲和自信。
“但是,我还……”阿暮话音未落,立刻被燕芬打断。
“没有什么但是!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去帮你挑衣服,你身上这套不行!”她说完走向阿暮的房间。
阿暮“嘶”了一声,充满疑惑地看着四仔:“她现在这么霸道吗?”
“是啊,你走以后没多久就这样了,现在没人敢惹她。”
阿暮在燕芬的眼神压迫下一个“不”字都不敢说,乖乖换了套漂亮旗袍,然后几乎是被压着送到了车上。当然,这个过程中还是穿着长袍外套和帽子的,并且信一看起来也心不甘情不愿,但没有人拗得过燕芬。
信一唉声叹气地准备发车,阿柒突然不知从哪拎着个蛋糕冲了出来,死活塞进阿暮怀里。
“七师兄啊,就算我现在去见他,也是明天才过生日啊。”阿暮无奈地扶着额,这些人怎么一个个比自己还积极。
“傻丫头,过了十二点不就是明天了?”阿柒乐道。
“什么意思?我还得过了十二点再回来?”
“哎呀你最好是明天再回来,快走快走,信一快开车。”阿柒招呼着信一发了车。
阿暮也不知道信一的驾驶技术好不好,但此刻也顾不上了,仰起脑袋就不住地叹气。
“哎。”
“哎。”信一也跟了一声。
“你叹气什么?”阿暮瞥了他一眼。
“你说我叹气什么?”信一没好气地说,“倒是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阿暮说不上来,她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王九面前,但当真的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跨越了五年的时光,她忽然就胆怯了。
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她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她怨怼,她不满,她甚至恨他抛下她那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救他,拼着世俗的眼光,把他破碎的灵魂拼凑成圆满。
可是在晦暗无光的夜晚,拖着泥泞前行,她自己也要被同化。于是她逃了,一逃就是五年,杳无音信。
如今呢?却告诉她,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他陷入泥沼,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悔恨与愧疚在心里被放到无限大,填满了模糊的虚影。她活该被冰冷的阳光唾弃,整个宇宙骤然倾塌,将她分解成无数微尘。
她明明该是他的约束,陪着他从日暮走到天光,可她怎么扔下他一个人?
“信哥,我真不想去了,能不能回去啊,我自己跟燕芬他们解释。”阿暮觉得自己怂得要命,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哎。”信一又是一声叹息,然后转动了方向盘。
嗯,不是去果栏的路了。但也不是回城寨的路呀?
车被停在一栋精致公寓的门前,阿暮还没来得及问,信一就开口解释道:“王九也算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我可没有派人跟踪他啊。”他眸光一沉,语气轻柔了几分,“这是你走的前几天,他买下的房子,我猜是给你的。如果你不敢去果栏,就在这等他,看命运怎么安排吧。”
阿暮抱着蛋糕下车的时候,只觉得双腿都轻飘飘的,好像整个人还没有回到现实。信一的话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房子?王九为了自己买了房子?
可是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脑中思绪尚混乱着,就这样走进了大堂。
“王太太?”大堂的保安冲着她唤了这么一声,使得她清醒过来。阿暮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向前台的方向。
“哎呀,真的是王太太啊!您可总算回来了!”保安大叔忙不迭地在自己的办公抽屉里摸索,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给了阿暮一把钥匙,“5楼,05C,王太太您可拿好了啊。”
阿暮愣愣地接过钥匙,表情迷惘,她抬起眼皮看向保安大叔。但保安大叔没有做解释,只是一副终于卸下心头大石的表情。阿暮也不再多问,静静地上了电梯。
咔嚓的开锁声带着她步入现实,一开门就面对着客厅的大阳台,柔和的阳光照亮了客厅,根本无需开灯。阳台的推拉门大开着,海风带着咸味吹拂了一阵,轻薄的窗纱随之舞动,她本来慌乱的心好像一下子平静下来。
她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外袍脱下来叠好,和口罩一起放在椅子上。
阿暮从来没想过在香港有自己的房子,而且很宽敞,甚至每个角落都顺应着自己的爱好与习惯。她打开冰箱,在一堆从来没见过的各色饮料里随便拿出一瓶粉色的,小心地拧开。酸酸甜甜,带着浓郁的果香和回甘。
她走向阳台,眼前是一片浩瀚无垠的蔚蓝海景。阳台很大,沿着罗马柱的一圈全是花盆,阿暮认不出那些花是什么品种,只是看起来好像活不长了。
王九哪里是会养花的人。阿暮想象着他对着将死的花盆一筹莫展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下一秒脸颊上落下两行清泪。
她突然放下了所有的恐惧,只一心想要见到他。沙哑的眼泪,化作了满肺腑的情话。
阿暮坐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安静地等待,可是太阳落山了,夕阳把海面映照得很美,王九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沉沉睡去,阿暮觉得这张沙发很舒服,像爱人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钥匙开锁的声音将她惊醒,屋内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阳台外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透进来的月光。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推开,归人的身影在微弱的自然光下显得格外修长。他先是停顿片刻,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墙上的开关。
就在那一瞬间,柔和而温暖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与阴冷。
王九挺拔的身姿愣在门口,阿暮也站在沙发旁,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不再流动,惟余兵荒马乱的心跳声。
阿暮觉得他瘦了一些,五官的轮廓更加分明。虽然隔着镜片,但那双眼还是那么熟悉。阿暮看得很清楚,他眼里有一整个宇宙。
“你的花,快死掉了。”阿暮勉力提起唇角,用着自己最自然的语气在说话。仿佛自己没有离开过,只是在黎明的尽头,迷失了一段不短的路。
“嗯,那花需要天天浇水,可家里没有人在。”他的声音一如记忆里,沉稳而深邃。王九也露出淡淡的笑容,思念在瞳孔里沉浮。
“那以后不怕了。”阿暮的笑容像静谧的月光,洒下一地的清辉。
人影投射在地上,被灯光拉得很长,绵延到阳台的乳白色瓷砖。海风吹过,相拥的影子也微微摇曳,永恒无穷无尽,相思可以很漫长。
“生日快乐。”她把脑袋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吐出的气息温热又潮湿。
“还有三个小时呢。”她看不见王九的面容,但听得出声音里的宠溺。
“没关系,”前额与鼻尖相抵,爱人的眼沉入彼此的眼眸,“还有多久都没关系。”
三角梅会盛开在余生的四季,哪怕相思误了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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