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信一上前几步,手臂撑在栏杆上,安静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他功夫路数和你家的好像。”
哦?
你稍微有了点兴趣。
狄秋和泰噶哥一样,练的是洪拳,正经路数的内家功夫,可惜这门功夫更适合身形高大的男子,所以他另请了师父教你咏春和形意拳。
但你常见狄秋练功,是故略微扫上一眼就能看出擂台上那乱发糊了满脸的人用的哪招哪式。
“还是有区别的,他使得是少林小洪拳。”你走到信一身边,低头下望,眼见那人已经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对手压制在地,不由赞叹“天下武功出少林,果然名不虚传。”
你动了心思,于是在比赛结束后,主动下楼找到拳场话事人,趁着笼子还未搬走,指尖往旁边一指“这个人,买他需要多少钱。”
“不卖。”话事人吐出两个字后才掀起眼皮,见到是你在问,于是又解释“罗小姐,买他不划算的,他从大陆偷渡过来,没身份证,身上有内伤,脑子还是坏掉的,根本养不熟,买他还不如买条狗。”
可是有像他一样厉害的狗吗?狄秋身边有保镖,可身手实在没多好,要遇见紧急情况还不知道要谁保护谁。
难得见到一个少林正统的高手,你真心认为这是可遇不可求。
你想离笼子更近一些,看看里面一身脏污的人长什么样子,却被浓烈而新鲜的血腥气给逼开,于是又退后一步,缓缓躬身,双手扶在膝盖上。
“你会讲呀(说话吗)?”
方才在擂台上,你听到他野兽般的嘶吼和笑声,这可以确定他声带没有问题。你想知道的是他脑子到底坏到什么程度,如果影响正常交流的话,你才不会买一个智障回去。
听到你问话,那人将手握上铁笼的格挡,然后抬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脏得看不出形状的嘴与下巴。
不像少林的,像丐帮。
猝不及防地,他咧开嘴开始大笑,牙齿上是殷红的血,笑声尖锐而诡异。
看来真是个智障,没价值了。
你失望叹口气,正准备转身走人,他却突然止住笑
“我又唔系哑佬。”
你唔系哑佬,你系癫佬。
你摇摆不定。
“你要买我做咩呀。”他反客为主。
你:“保镖。”
“要保镖咋,家大业大哦。”他歪下头“要斩人呀?”
你坦诚“可能要。”
“那你买我不会错,我可替你斩人。”他再次大笑“但你可唔可以俾我咩(你能给我什么)”
你挑眉,抱臂在他面前挺直身体,甚至微微后仰,俯视他“最起码可以将你放出笼,梳洗干净,当个人。”
“当人?食得饱咩?”
“比留在这里食得饱。”
“咁我同你走。”
你冲话事人点头“在这里打黑拳的人最多十次就得死在台上,我按二十次的钱给你,这个人我带走。”
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话事人见你铁了心要花大价钱买个残次品,也不再劝阻,表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同意,结果发现身上带的钱居然不够,于是对笼里的人道“我离开吓,取钱赎你,你等我返嚟。”
“我又走唔甩(跑不了)”他盘腿在地面坐下。
看他一身脏污,你不由得拧眉,去一旁桌上拿了茶和毛巾扔进笼子,被他稳稳接住。
“喺我返嚟之前,将自己打理噉干净啲,我唔希望你整污糟我架车。”
他抱着茶壶大口灌的动作一僵,慢动作般吐出壶嘴,将剩余的茶倒在毛巾上,开始姿态笨拙地擦脸,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
你走出几步,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一个问题“你叫咩名?”
“王九。”他的声音被湿毛巾包裹得有些发闷,瓮声瓮气听不分明。
黄狗?
你与信一对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同样疑惑的神情。
名字和人一样,奇奇怪怪。
摇摇头,正要抬脚踏过门槛,又听到身后王九在叫“快啲呀太子女(千金小姐),呢笼好窄。”
你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
你没有耽误时间,只是回来的路上车胎出了点问题,好在剩下的路并不长,你干脆让两个保镖去找地方修车,然后自己和信一走路回到拳场。
谁知迎来的却是话事人一连串的“唔好意思,人不卖了。”
“他死了?”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你理解。
“倒也不是,大老板要他去做事。”话事人一脸为难。
“那不行。”你正色“江湖上混,最重要的是诚信,说好一手交钱一手叫人,怎么现在我钱拿来了,你们却又要将他卖给别人。我平生最恨别人同我抢,你们要是执意欺负我资历浅,那我也只能让长辈出来撑腰了。”
你接过信一手中的整箱钱扔到桌上“人在哪?”
拳场本身就是是大老板的场子,所以没有人敢回答你,两旁打手虎视眈眈,信一挡在你身前,欲要抽出腰间蝴蝶刀,被你按住手制止。
在别人的地盘,先动手,总是不占理的。
大老板就在这个时候从楼上踱步下来“就这么中意这只狗啊,阿may。”
“来晚啦,果栏缺个打手。”大老板摆手“下次有好货赶早,小孩子早些回家睡觉。”
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想不到堂堂大老板居然和小孩子抢东西。”你冷哼。
做大佬的,多少得顾及点面子,此话一出,大老板脸上便不大挂得住,可想到要是他们一群人在这里对你和信一两个孩子动手,不但会名声扫地,龙卷风和狄秋的护短也够他喝一壶,只好压下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方才没交钱,他就自然不是你的,我买下他,是银货两讫,天经地义!”
“可你也没出钱,不算银货两讫。”
大老板听到你这句话,登时就笑了,心想你不愧是狄秋养的,和他一样天真“果栏都是我的地盘,我要买东西,怎么需要用钱!”
“那就是大老板做生意不守信咯。”你赌大老板还要脸,不屑偷袭你一个小辈,所以光明正大去把他身旁笼子上盖的黑布扯下来“不如听听他想要跟——”
你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笼中人的那张擦干净了的脸。
好像陈占。
那个杀了你姑姑和表哥表姐,毁了tiger眼睛和嗓子,让狄秋痛苦至今,造就无数人悲剧的杀人王陈占。
为了能在看见他儿子的第一眼就认出他,然后杀了他,你把陈占的照片看过无数遍,早就在脑海中根深蒂固,你不认为自己会认错人,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能长得这样相似。
他从大陆来,没有身份证,会的是少林功夫。
如果当年苏玉仪逃到了那里,这些年狄秋找不到人倒也说的通。
似乎血液都被冻结,你的大脑中一片嗡鸣,根本无法思考,摒弃周围一切杂音,最终汇成一个字。
杀!
你如梦游般从信一手中夺过蝴蝶刀,撬开铁笼上已经生锈的插销,然后向王九伸出手,声音是极尽的平静“出来”。
王九没发现你的变化,还在嘟囔着抱怨“太子女,你回来的很慢……”
你没管他说得什么,只是在灯下细细打量着他的脸,握紧手中蝴蝶刀。
“你点睇住我睇,我知道自己生得靓仔。”他仍没意识到危险。
你笑了。
刀尖刺破皮肉,温热的鲜血溅上你的侧脸,对上他惊疑的眼神时,你心下遗憾。
他反应好快,这一刀只刺伤了他的手臂。
“你……”
王九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你再次举刀下刺,你不知道他在你回来前受了大老板一拳,方才用手臂挡住一刀已是难得。
这一刀对准的是他的心口。
你盯着他盛满怨恨的眼睛,想要将刀尖没入,却无法。
随着王九一个提气,蝴蝶刀仿佛插入了石墙,哪怕你竭尽全力也无法将其刺进他的心脏。
“你做咩呀!”谁都没想到你会突然对王九动手,就连大老板都一头雾水,等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劈手夺过刀。
他是需要顾及龙卷风和狄秋不错,可如果你主动在他的场子杀他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砸人场子的都是扑街,斩成十八块都应该。
“阿may!”信一也握住你拿刀的那只手手腕。
你挣了几下没挣开,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被仇恨所控制,做了件蠢事,而最可恨的是居然这样都没杀的成陈占的仔。
今日是没机会了。
不能让大老板抓住狄秋的把柄。
“既然大老板想要他,我做晚辈的也不便与长辈争抢。”你冷漠看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九,倒打一耙“说好让你等我,我没回来就给自己找到新主了。”
“大老板,您说,这不忠心的狗,该不该罚。”
大老板当年虽然也见过陈占,但二十多年过去,记忆早就模糊,自然想不到这是你怕坊间再重提当年的事情惹狄秋烦心而随口编的理由,他甚至觉得好合理。
一边在心里说最毒妇人心,一边又点头赞同“训狗嘛,就应该让他吃点苦头。”
“龙哥到嗰阵应该做完事,还去接佢啦,费事佢自己行过嚟。(龙哥这时候应该办完事了,咱们去接他吧,免得他自己走过来)”信一抬起手腕看下表,明明是在和你说话,声音却让全场都听得到。
毕竟事情说出去是你不占理,你不愿意给狄秋添麻烦,能自己解决最好。于是你在桌上留下一沓钱“毕竟他现在是大老板您的狗,我一个外人这么做到底不合适,这些钱给他治伤,还请您原谅我一时冲动。”
“狄老板不愧生意人,教出嚟嘅女都好规矩”大老板拿起钱放进腰包,抬手对着守在门口的马仔动动手指,马仔立刻让开大门。
你和信一转身。
面色平静,脚步不疾不徐,浑身肌肉却紧绷,好在,龙卷风的名头够好用,直到走出大门都没听到大老板下令阻拦。
直到你坐在信一摩托的后座,晚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你才真正放松下来,后知后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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