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预制菜

有人说,主事的地头蛇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一地的气质。那么四仔觉得,如今由信一代管的城寨最近就一个风格,忧伤。

自从那天莫妮卡跟王九离开,就一直没有回过城寨,人也联系不上。信一自顾自等了一整天,没等到和“去去就回”的莫妮卡解释,只等来了各种花样百出,用脚想都能想到源头的绯闻风言。

什么莫妮卡在拍卖行豪掷千金只为博王九一笑、什么二人在西贡海滨共度浪漫之夜、什么手拉手有说有笑从午夜王朝出来……此类种种,无一不说明了王九正是新贵得宠,而昔日的城寨第一刀,已然是明日黄花了。

四仔原以为,信一会骑上电单车冲去果栏问个清楚,但他只是在短暂的发泄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城寨的杂事。

而城寨对信一的需要,也的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因为,龙卷风的护照和借诊手续已悄然办妥,不出意外,他过完这个中秋就会离开香港治病,四仔会陪同前往,顺便寻人。

他们都清楚,留给信一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只是再能忍耐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信一将理性留在白天,终于在莫妮卡离开近半月后的一个夜晚,迎来了一场崩溃。也许是近中秋的月过分圆,也许是提子带来的酒过分烈,信一晕晕乎乎敲开龙卷风家的大门,坐在地上,不断倾诉着心中的委屈。

“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她怎么可以给王九花钱?”

“天天说自己忙,陪别人就有大把时间吗?”

“不公平,不公平……”信一烦躁地咬着烟嘴,嘴唇在喋喋不休的抖颤中几乎衔不住烟。

这段时间,信一不断复盘着前因后果,却始终找不到一点破局的可能。莫妮卡对龙卷风病情的隐瞒,他做不到不愤怒,也不可能立刻原谅。他和莫妮卡感情尚浓,隐患就早早出现,消磨爱意的从来不是那一次欺骗,而是信任危机带来的一系列恶性循环,如果想不好如何应对,他们注定惨淡收场。

信一选择疏远不只是赌气,也是想要争取更多时间思考,可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重头来过”,却实打实得了负一百分,这是他交过最差劲的一份答卷。

惩罚是,莫妮卡现在不要他了,莫妮卡要王九都不要他了。

“我爱她,所以我希望,她可以同样爱我,这难道不对吗?”信一仰着头,从前明亮多情的眼如蒙尘之珠,无比落寞:“这明明是最基本的公平……”

龙卷风将信一的愁态尽收眼底,自己亲手养大的仔,就算出尽昏招也不忍责怪,至于莫妮卡……龙卷风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有心理准备了。

他所能做的,只是慈爱而又深沉地开导对方:“信一,感情不是账本,计不到那么清楚。”龙卷风坐直身体调整吐息,肩上龙头栩栩欲活,“你多我一笔,我欠你一笔,才有得纠缠,等哪天如果彻底两清,才是真的结束了。”

到底信一有无听懂不得而知,但正在为龙卷风做肺检的四仔,却被这话震了一震。

信一是活生生的例证,可他林杰森和莫妮卡,又何尝不是这样你一笔我一笔的纠缠?且就目前来看,是他欠莫妮卡的多些,多到想还清都不知该从何入手。

“四仔。”龙卷风穿好上衣,深敛的眸光中,亦有所指:“你也是。”

将听诊器揣进口袋,四仔单手扶起醉得厉害的信一,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龙卷风居处,也在心中暗暗定了决心。

就当是离开前,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但当四仔拿着手抄地址,真正站在西营盘公寓门前时,他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待会见到莫妮卡,该怎么说呢?

四仔盯住木门上那黑洞洞的猫眼,目镜一如心镜般模糊,无法给他答案,却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林医生,你怎么来了?”想象中的莫妮卡面带错愕,为四仔打开了门。

“我……”四仔如鲠在喉,嗫嚅半天才从喉腔中挤出现编的借口:“你很久没回城寨,我……五仔他很想你……”四仔懊恼,今日最失策的,莫过于没有把五仔一起抱出来。

然不待莫妮卡答,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就可恶地登场了:“五仔?五仔又是哪位?”一只手搭在莫妮卡肩上,分外碍眼:“你的仔?”

莫妮卡正要张口解释,王九立刻拍着胸脯表起忠心:“不管是谁的仔,玲玲你放心,我都会把他当我亲生仔的!”王九给莫妮卡抛了一个媚眼,接着就向四仔飞出一记眼刀:“反正我不会让这个大只佬进门。”

“如果你让他进门,我就死给你看!”

“不行!痴线啊!”

四仔狂甩脑袋,像是要把过分辣眼的画面统统从脑子里驱赶出去。不等他敲动大门,里面的人就像是感应到似的,咔嗒一声,松了锁扣。

“哇,你今天终于舍得早下班?”开门的,是王九。他衣服花,挂在胸前的围裙更花,手上还拿着一个锅铲。

二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四仔瞠目结舌,死死盯住王九,脸上的错愕连面罩也遮挡不住:“你……你在……煮饭?”

王九?锅铲?烧饭?四仔震撼不已,看到王九和莫妮卡卿卿我我也许会感到揪心,但眼前这一幕,属实有点揪胃了。

但很快,作为王牌煮夫的四仔就发现了端倪:王九散着头发,身上的围裙也是新的,半点油渍都无,身上没沾新鲜的油烟味,更不要说他拿锅铲的手势,跟拿撬棍完全没区别。

摆拍,一定是摆拍。四仔悄然松了口气。

锃亮的铲面映不全造访者健硕的躯体,但王九却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王九统共就和四仔见过两面,一次在大澳,一次在南丫岛。比起信一的皮相,和十二少的聒噪,这个大只佬王九根本没看在眼里,都毁容了还想和他王九抢女人,简直和四仔这个名字一样可笑。

面对四仔的发问,王九立刻反唇相讥:“丑八怪,我煮不煮饭关你屁事?”莫妮卡不在,王九也不装了,吊儿郎当地将门一靠:“没人跟你说,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吗?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莫妮卡。”四仔似是对他的刻薄言语毫无反应。

锅铲在王九五指间转动,冒犯直逼四仔鼻尖,也将他阻拦在门外:“哦,她不在,你可以滚了。”

四仔将宽肩一沉,默然站定,不回应,不挪步,俨然是只要见不到莫妮卡就不会离开的样子。

王九气笑了,这个人在南丫岛的时候也是这样勾引莫妮卡的。最会扮影子,不怎么说话,却是甩都甩不掉!看起来不会争宠,但偏能引得莫妮卡三心二意,简直比最懂“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十二少还可恶。

越想战意越澎湃,可达临界,王九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咧开嘴角,神经质地一笑,收铲,径自向屋里走去:“想进你就进咯。”

左腿刚刚跨过门槛,四仔便听王九说:“记得换鞋啊。”

四仔闻言瞥向左边玄关柜,琳琅满目的女鞋之中几双男鞋格外刺眼。

不止如此,这间房子里,处处都是莫妮卡和王九一起生活过的痕迹。窗台下,男衣与女衣并排悬挂,两袖相牵;沙发上,随意扔着浮夸金链和墨镜;就连茶几台面放着的饮水杯,都有两只翻转过了缘口。

这就是王九放四仔进来的目的——让他嫉妒崩溃,知难而退。可王九不知道的是,四仔从不觉得自己有嫉妒的权利。哪怕胸腔里,那颗还在跳动着的东西像是被人捏攥得变了形。

能忍多久呢?王九站在开放餐厨区后,盯视着有如顽石一般的四仔,还不滚,他也不介意把卧室的房门也打开,让四仔好好参观一下。

四仔转过头,缓慢地移动脚步,却未朝着门口,而是沙发。他将王九的金链和墨镜捡到一边,楔坐在了那里。

“……”王九握紧锅铲,恨不得丢到四仔头上,可明明优势在他,他又何须跳脚?“我没时间招呼你,等下玲玲就回来了。像她这种女强人,下班之后,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好老公,还有一餐热饭啦。”

“……”这句话本身,四仔是极认同的,但从王九嘴里说出来,四仔只会觉得莫妮卡辛苦一天下班回来还要吃王九做的菜实在太可怜了。

乐观的王九对四仔的腹诽懵然不知,他只当四仔是无言以对,现在这幅样子不过强撑,只要自己正常发挥,把恩爱秀出风范,秀出水平,一定可以赶走对方。于是王九将注意力从四仔身上收回,野心勃勃地看向餐台。

四仔不来,他也是要“做饭”给莫妮卡吃的。不会又怎么样?只要给足钞票,他有的是办法。

就像一道辣酒炒花螺,螺肉档口的人就能帮忙处理好,调料嘛,找个合口味的大排档就能勾兑。王九只需要把食材打包回家,焯水下锅,和佐料混在一起炒炒炒就好了。

其余几道菜,也是如法炮制即可。

就算真的倒了血霉全部翻车,还有个草莓蛋糕兜底。那甚至都可以不用火,只要找个马仔在法国饼屋排几个小时的队就行,不可能不好吃。

更不要说,近来莫妮卡对王九的耐心十分好。他只需要稍稍表现一下足矣。反正,莫妮卡要的是情趣,又不是他真的变厨神。

“她和我在一起挺好的,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肯定不想回城寨啦。”王九随手开火,炉灶立刻升腾起均匀的火苗:

“你们那个破地方,成天停水断电,很辛苦的。”

可是无论王九说什么,四仔都一声不吭。

王九不怕吵,不怕斗,可是被人当空气,还是被要跟他抢女人的人当空气,实在令他大为光火:“喂,我跟你说话,听不见?”他将锅敲出刺耳的杂声,扯开一个讥讽的笑容:“看来你不仅毁容,还耳聋。”

四仔忽地起身,以盛壮之躯向料理台逼近,脑后卷发无风自动,威压十足。王九瞳孔微张,兴奋地与向他逼近的情敌对峙,张狂的气势下,余光也留意着大门,万一打着打着莫妮卡回来了,他就把锅甩给四仔。

可是当四仔走到料理台前,没动拳头,更没动刀,只是将目光投向碗碟里的酱汁:“辣椒,挑出去。”

“?”王九一头雾水。

“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辣菜。”

四仔用一种既纳罕又同情的语气说,接着,他又瞥向那个粉红色的草莓蛋糕:

“哦,还有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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