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不远不近地缀在后方,从埃尔文办公室离开后,她和利威尔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
他在给她时间慢慢冷静,然后正视即将发生无力改变的事实。
“利威尔,为什么回到地面后的生活还是跟从前一样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哑,低到怀疑身后人是否真的能够听清:“身边认识的人不断死去,比食物更多的永远是孤儿,生命变成了可估量的价值,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她并不是惧怕死在墙外,她有自信能和利威尔一起活下来。
但是其他人呢?她认识的那些人,她救出来的那些人,又能活下多少。那些被留下来的人又得背负起什么继续往前走。
她再清楚不过了。
泽蕾尔想起那三个孩子——三笠出事时她没在她的身边救下她的父母;明明发誓要救下卡露拉,却因为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的原因让艾伦永远失去了母亲;阿尔敏只剩下阿诺德老先生这一个家人了,如今却也要失去继续活着的机会。
如同曾经的他们、伊莎贝尔和法兰,身边只有彼此。
身后的步伐变得急促,旋即掌心的温度温暖了她的冰凉。利威尔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自然也听到了她的难过。
利威尔:“想他们了?”
他总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泽蕾尔带着鼻腔闷闷嗯了声。
真可笑啊,半个小时前还热血沸腾地想着为了人类的未来该如何如何,半个小时后就要为了另一批人类去考虑如何带着一批人类送命。
“那就正好趁这次机会回去看看他们两个。这么久没去过山上,法兰能理解,伊莎贝尔估计有得闹腾,最好带点礼物过去哄哄她。”
利威尔的样子太平淡了,平淡得倒像是不久后的他们只是在休假时间去看看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而不是带着25万平民去打什么狗屁倒灶的玛丽亚夺回战一样,
泽蕾尔的思绪不由自主跟着跑偏:“那我们带什么礼物?吃的估计路上就坏掉了,可爱的饰品不知道现在城内还有没有商铺愿意开张贩卖。”
“学段口哨吧,伊莎贝尔以前就喜欢鸟,你可以学段鸟鸣吹给她听。”
“啊?可是学口哨好难的,我一直都吹出不来。”泽蕾尔噘着嘴努力吹气,吹了三四口都还只能发出‘嘘嘘’声,挫败极了:“好难啊,我吹不出来怎么办,要不还是换个礼物吧。”
说完这句,泽蕾尔对上那双浮现笑意的蓝眼,后知后觉一本正经的利威尔居然提出了这么不正经的提议。
她居然还为了证明什么似地吹了好几声。
“利威尔!”恼羞成怒的拳头打在利威尔身上,毫不留情地给了好几下。
利威尔不偏不躲,随便某人发泄。
打完这几拳,泽蕾尔蓦然松了口气。在利威尔的打岔下,倒是终于从刚刚的情绪脱离了出来。
念及此,泽蕾尔被牵住的那只手回捏了几下另一个人的手。“真是的,利威尔也开始学会胡说八道了。”
利威尔:“有用就行。”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想想在那之前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泽蕾尔:“可是无论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吧。”
“去做了才知道结果,就算结果不如我们所愿,但也会和现在有所区别。”
利威尔抬头看向天空,目光远眺,是法兰和伊莎贝尔长眠的方向:“最起码他们能够睡在阳光下,而不是只能变成一捧灰随意洒在阴湿脏地上。”
“虽然你这么说......”泽蕾尔皱着眉,仍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他们还是离开我们了不是吗?”
“啧,笨蛋,还没明白吗?”
“唔,不明白。”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赋予逝去生命死亡的意义,如果人类全灭,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我知道啊,这话埃尔文不是才说过吗,你又重复一遍干什么......嗯?等等!我想到了!”
“想到了就去做。”利威尔也不细问,因为泽蕾尔最后会主动告诉他。
他说这些只是不想看着某个笨蛋钻牛角尖罢了。
玛丽亚夺回战背后的意义太过沉重,不是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既然承受不起就干脆别想,恢复正常状态,努力活下来就行了。
......
次日,受泽蕾尔的邀请,阿尔敏和阿诺德老先生一起来到调查兵团驻扎营地内。在会客室内,莫布里特早已准备好了画具。
相比较阿尔敏的好奇打量,阿诺德老先生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十分自然地在莫布里特对面坐下,乐呵呵地说道:“士兵先生,你要给我们爷孙两画幅画吗?”
“啊...是的。”阿诺德的态度让莫布里特有些犹疑,眼神飘向泽蕾尔。难道他知道今天为什么要给他作画了?
泽蕾尔昨日想到的主意就是拜托擅长绘画的莫布里特为阿诺德一家留下一副画,哪怕是小像也行,最好是双份,爷孙两可以一人带着一个。
这样就算以后阿诺德老先生去了天堂...阿尔敏也能有个纪念事物作为支撑力量继续走下去了吧?
也许她把这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
只是因为每当想起她的父母时,经常都会遗憾没有一个信物留下,如果能有一副父母的小像就更好了。
泽蕾尔笑着应道:“是的,阿诺德老先生猜得真准。这位是我们调查兵团画技一流的莫布里特·巴纳,他一定能把您和阿尔敏画得非常传神的。阿尔敏这孩子上次传递消息很及时,阻止暴动有他的一份功劳,可惜现在物资匮乏,我们兵团也没办法给他什么奖励,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希望这份新年礼物你们能喜欢。”
“很喜欢!”阿尔敏看上去像是相信了她说的话,眼睛因为高兴扑闪扑闪地,“一家人站在一起的油画都只会在贵族家里出现,我们和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一幅画。”
“有副这样的话也不错,以后阿尔敏想我的时候,看看画就能见到我了。”阿诺德依然乐呵呵地,把阿尔敏扒拉到自己身前:“巴纳先生,你看我们两个这样的姿势怎么样,方便你作画吗?”
“想你的时候?爷爷,你要去哪里?”
这下不仅聪明如阿尔敏直觉这句话不对,泽蕾尔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路上不小心说漏嘴了。
阿诺德揉揉阿尔敏的金毛脑袋,笑道:“等我老了以后去天堂的时候啊,到时候你可不就只能在画里见到我了。”
这话倒也没错,阿尔敏放下心来,腰板笔直地站好,泽蕾尔一眼看去,那双澄澈眼中不似作伪的信任让她又开始难过起来。
等到几天后公布了消息,他们还会像今天一样地纯粹喜欢这份礼物了吗?
开门声及时响起,利威尔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抱着一个纸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满了东西。
他径直走到莫布里特面前把一袋子东西全给了今天的画师:“够不够?”
大有一副如果不够再去拿些回来的意思。
“够了够了,完全够了。”莫布里特的头点得比谁都快,边说边从纸袋里拿出一罐又一罐的油画颜料:“基础色都有,今天完全够用了,再画十幅都没问题。”
“行。”利威尔淡淡应道。
也不枉他一早起来就往地下街走了一道。时局紧张,再加上调查兵团的制服,就算从地下街来回一趟也没人敢拦他。
从商会仓库里翻出颜料后,他回来的速度相当快。
就是颜料都堆在仓库角落里,翻出来的时候不仅灰尘漫天还有不少多足邻居让他不太高兴以外,其余都很好。
待利威尔走到泽蕾尔身边,莫布里特在阿诺德一家对面坐定,思索一会才拿起炭笔开始画起人物线稿。
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正式地画肖像画。
和蔼的阿诺德老先生坐在高背椅子上,纯真可爱的阿诺德小先生腰背挺直,紧挨着前者站着。
阿诺德小先生身量不高,挺直背了脑袋也才到老先生胸前,但是精神抖擞,让身后人目露慈爱,注视着一直让他骄傲的后代。
他是他的血脉延续,只要他还活着,就能用这双相同的眼睛替他继续去看世界。说不定,他能期待会有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一天,他的孙子或许就能成为其中的见证者。
他只是年龄有些大,但也不至于老糊涂。有些事情,通过细节推测和人生经历,阿诺德老先生能想到的都猜了个大概,今天泽蕾尔的肯定更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只要阿尔敏能好好活着,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多谢。
泽蕾尔看到阿诺德老先生无声的嘴型,瞬间眼眶发酸。
下一秒,她突然被埋进了男人坚实的肩窝里,后脑勺盖着的是他的大手,利威尔身上扑鼻的清香将她完全笼罩。
......等等,这人从地下街回来后还先去换了套衣服才过来的??
泽蕾尔脑袋里第一想法是这个,她猝不及防地被利威尔揽在肩膀上后的行为搞得有些懵。
“你现在笑得比哭还丑,赶紧调整一下,免得吓到别人。”头顶上利威尔的声音嫌弃满满:“还有,刚换的衣服,别把鼻涕蹭上来了。”
还真是回去换了新衣服的啊??
“就算蹭脏了又怎么样,你居然还敢嫌弃我。”泽蕾尔噌得抬头,声音极大:“蹭脏就蹭脏,我晚上洗干净不就好了!罗里吧嗦。”
所谓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她额上又他被敲了一记,力道不重却也清脆听响。
“怂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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