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闭着眼睛,没骨头地歪在他臂弯里:“什么课……?”
花无缺又重复一遍:“晚课。”
小鱼儿晃了晃脑袋,把他推远一些:“不做!我头晕!你酒量太差了花无缺!”
眼见他又要躺下去,花无缺赶紧将他扶好,叹息道:“你喝多了,调息一下会好些,就当作晚课了。”
也许是身体太难受,小鱼儿竟真的开始打坐调息,这时候的他冷静严肃,终于有了些花无缺认知中自己该有的样子。
花无缺心下稍安,独自到盥室沐浴。虽说他和江小鱼都是男子,没有男女大防,但要直视另一个人的身体,还是很别扭的。可当他脱了衣裳,尴尬的情绪没能升起一星半点,就被斑驳的伤疤吓到了。
他曾听铁心兰说过,江小鱼是从恶人谷出来的,那是天下恶人聚集的地方,一个孩子要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必会经历不为人知的苦难。初次见面,江小鱼差点杀死慕容九,花无缺便以为恶人谷的人会有那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可是除了这一件事,江小鱼所展现的、还有铁心兰口中的他,并非“恶人谷做派”,而是心中另有丘壑的人,恶人谷那样的地方能长成他这个性情,已经十分难得。
满怀心事地沐浴完毕,回到房间,小鱼儿又那个样子躺下了,花无缺只好替他脱了外衣,打水擦脸。一通忙活下来倍感疲倦,躺到屋内屏风后的软榻上,很快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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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第一次体会到宿醉头痛的滋味。他按了按太阳穴,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半睁着眼看窗外的天色,时辰尚早,还可以再睡会儿。
在海家班时大船靠岸的时辰不定,在庆余堂做工也不必太早,想来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应是这副身体的习惯,恶人谷就不会有那么多讲究,那几位叔叔伯伯要折腾他,也要等他睡醒。
他想着恶人谷的琐事,即将再次入梦时,身旁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起床,该练功了。”
小鱼儿心里烦躁,躺着没动。
却听那人的声音更冷酷无情:“别装了。”
小鱼儿一时竟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讨厌,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我凭什么遵守移花宫的规矩?”
“你现在用着我的身体。”
小鱼儿冷哼一声,翻身面朝另一侧:“我又不想。”
许是花无缺知晓让外人立刻接受移花宫的安排有些为难,语气缓和了些:“在其位,谋其事。虽然这话用在当下有些牵强,道理总是差不多的。我也会好好照顾‘你’。”
小鱼儿吃软不吃硬,花无缺态度软和,晓之以理,那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他又在床上磨蹭一阵,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了,这才看清对方的外表。
衣服还是原来那身,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顺滑平整,马尾缀在脑后,精神敞亮。小鱼儿仔细瞧了瞧,可谓玉树临风。
花无缺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在一旁督促他穿衣洗漱。
小鱼儿穿好衣裳,对镜梳发,却对那玉冠犯了难。他一贯图简单省事,常常一根发带了事,玉冠的用法就更讲究些,左梳右捋都无法驯服这一头青丝。
花无缺实在看不过眼,动手接过木梳替他束好戴上玉冠。
身后的人束发时,小鱼儿还不忘调侃:“你们移花宫肯定不养鸡。”
花无缺如实答道:“移花宫确实没有畜类。”
小鱼儿接着道:“移花宫人起得比鸡早,比公鸡报晓还准时……诶,十二星相之一名号‘司晨客’,我看你们挺适合。或者去打更,做好晚课顺便打个梆子,还能挣点银两。”
以往他见了花无缺只有逃命的份儿,哪能这般逞口舌之快,一时得意忘形,也不顾归位之后花无缺会否秋后算账,只把这两年的怨气藏进言辞里,毫不遮掩地说出口。
花无缺也不恼,只是格外认真地思索过,回答他:“芸芸众生如星辰浩瀚,各司其职,移花宫就不必抢他人的行当了。”
小鱼儿倒没料到他如此平静,随手将擦脸的帕子丢进面盆,慢悠悠走到院外。夏末日出早,阳光照着已经有些热了,昨天荷露荷霜特意叮嘱过自家公子爱清静,段府的仆人一般不会来打扰。
看到静静候在庭院里的侍女,小鱼儿忽然打起退堂鼓,转身又被花无缺堵个正着。他摸了下鼻子,低头盯着脚尖,“那个……一定要练?”
花无缺:“一定要。”
小鱼儿:“……”
他并非偷懒,从前在海家班时,白天卖艺晚上练功,情况不知比当下辛苦多少,也未有一日懈怠;也不是不想替花无缺练,只是这一练,身上有多少内外家功夫全都暴露无遗,倒像窥探。
他很想胜过花无缺,却更希望是光明正大的。
很奇妙的,花无缺竟然读懂了对方这时的想法,“可以练剑。”
舞剑不比内功,只要把式耍得漂亮,街上的小孩也能使剑骗人。
小鱼儿同意了,随后他和花无缺一起取了兵刃。
这是一柄长余五尺的银剑,剑身狭长,银光流动,而且可刚可柔,是件出其不意的兵刃。
小鱼儿原本以为花无缺说的“练剑”是一把寻常的短剑,现在握着这把柔韧的细剑,竟也能感受到森然的剑意。果然是上好的兵器。
但凡习武之人,拿到这样的好东西不可能不触动。于是小鱼儿持剑到院外舞了套格外漂亮的剑法。他没有正经学过剑,舞起来更随心所欲,配上这柄软剑,潇洒随性如画中仙人。
花无缺无意自夸,可眼前的场景确实赏心悦目。
荷露荷霜也看得津津有味,待小鱼儿收了剑势,荷露还颇为好奇地问道:“公子练的是什么剑法?怎的不太像……”
小鱼儿根本不会移花宫剑法,当然使不出。他收剑在身后,清了清回道:“随便练着玩儿的。”
花无缺:“……”
他练功练剑从来不会“练着玩儿”。
“我们公子练剑,你在这儿做什么!”比起自家少主突然转性,荷霜显然更在意现场的“不速之客”,而且这个人是三姑娘的客人,移花宫的命令只能暂且搁置。
“无妨,让他看,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小鱼儿道,“他看了也打不过我,顺便让他见识下移花宫的威势。”
花无缺有些受不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让江小鱼闭嘴别说话。
荷露荷霜眼神一亮,齐声赞道:“公子英明!”
她们如此捧场,倒让小鱼儿不知如何招架了,想来这确实是移花宫人一贯的秉性——唯命是从。哪怕她们察觉眼前这个“花无缺”举止反常,只会认为“公子这样做/说自有原因”,不会怀疑。就连花无缺也是这样,一句“本宫令严,无人敢违”就让小鱼儿无话可说。
移花宫瞧着厉害风光,却是世间最可怕的地方,小鱼儿觉得自己在那里不出三日就能憋闷而死,偏偏还要和移花宫的人打不知多久的交道。
他想到这儿就一阵恼火,提剑挥舞几下身体高高跃起,凌厉的剑锋划断了两根高处的树枝,再用左手一并接下,将手中剑的剑柄朝外抛给荷露,又反手把一根树枝打给花无缺,要与他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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