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数者的下克上
他相信：
如果他反叛，
就能和至高者分庭抗礼；
——弥尔顿《失乐园》
拥有不常见的瞳色，或许会因为“和周围不同”而在群体间非常有人气。当然，也有可能会因此而受欺负就是了。
日常中很少会见到的发色，不论是天生还是有意而为之，似乎都同样带有吸引眼球的特质。在特定环境下较为罕见的肤色，则有被不断调侃的可能。虽说是调侃，其中的动机自然会是玩笑与恶意参半。
“稀有”，是一种特殊属性。至于这一属性的伴随效果是buff还是debuff，拥有与周围相异的特质，带来的是更受欢迎还是更容易受欺负，往往不是由稀有的个体本身，而是由其所在的群体决定的。
态度能够被影响，但很多时候很难被改变。
虽说是转学到了东京，迫于学生公寓门禁的限制，服部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和工藤他们会面的次数显著增加。相反，因为总需要提交离校申请，不自由度较之前要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让他不禁反省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大老远转来这么一个没那么熟悉的城市，随即他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因为想要与朋友们更多地见面，才逃离了他原有的日常的。
不能本末倒置。我可不是来找乐子的。
于是服部按部就班地接受学院为有获取治安庭准入资格需求的学生特别安排的定向课程，他早起毫无享受可言的高强度晨练，并为了遵守公寓的门禁严格地削减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或许，是有些太严格了。
总算从排得超紧的日程表中找到喘息的机会，虽然这之间只间隔了一个星期，再次与几位同伴见到面时，服部积攒已久的压力就像是即将满溢的水。
“我啊，转学到这里来后，发现了一件事。”
而他的几位同伴继续喝着他们的可乐和冰茶，反应稀松平常地等待着下文，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期待或是漠不关心，仿佛他们的态度取决于他即将要说的事。
“愿闻其详。”
原本也没有在期待他们的反应，服部也很习惯地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啊，无论逃到哪里，不管是在怎样的地方，白痴都是一样的多诶。”
笃信这是真理一般点了点头，服部又追加了半句。
“擅自把别人看成白痴的也——”
“所以，”一针见血，黑羽向服部的眉心戳过食指，“服部你之前是被看成是白痴了，还是说，你觉得除你之外的都是白痴？”
服部跳了下眉。他明明只是单纯地想抱怨一下而已。
“我可没这么说，”抱怨的理由不是当前最要紧的话题，他想着该怎么跳过它，“我只是——”
“一直都有听说，帝丹是以‘天使生徒占全校生比例超过百分之九十’闻名的，”白马交叉起双手的手指，“在那种环境中，也会有服部君说的那样混乱的情况什么的...似乎很难想象。”
同样身为帝丹学生的工藤认为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某些事实。
“帝丹的天使生徒比例是超过百分之九十没错，”他轻咳了一声，“但是，普遍去看的话，几乎所有的学校，天使的数量都远大于恶魔不是吗？”
听闻此言，在场的其余几位都移开视线沉默下去，仿佛是在悄声计算着各自班级里天使与恶魔的数量比。
他们之中唯一的恶魔忽然恶寒似的抱起了胳膊。
“不管哪个学校都是天使比较多哎，”那后知后觉的反应，就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双边的数量差一样，“哎...哎？原来恶魔才是少数派吗？”
“经你们这么一说，好像是哦。”话题的重心被轻易转移，连服部也没有觉察到这有什么不对，“这样看起来的话，恶魔更像是作为少数者的弱势群体......才对？”
“别说得我们像珍稀动物似的，”黑羽不爽地咬着吸管，“我们的生活很普通。”
“可就现实的数据而言，天使的数量远多于恶魔，事实确实就是如此。”
尽管认定 “数据确实如此”并没有错，可说出了这番话的白马，显然才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少数派”。不过，既然官方没有将混血划分为第三类种族，他们的立场反倒是意外得相当中立了。比起“更偏向天使”亦或是“更偏向恶魔”，他们的言论与态度很多时候不会被血统左右，而是原原本本地被理解是遵从了“其个体本身的立场”。
“不过，珍惜动物啊......”
像是想起了什么，工藤很有兴致似的前倾了身体。
“虽然不知道恶魔能不能算较弱的群体，”卖着关子说话的方式预示着其后展开的新话题，“从治安庭处理事件的角度去看，我觉得能得到比较靠谱的解释。”
“的确，”已经在治安庭积累了相当的经验，白马同意地点了头，“如果是双方纠缠的案子，派出的治安官受到的限制会比较小；但如果派出恶魔治安官去处理天使搞出的事件的话，在场的诸位都会觉得这位治安官‘有点多管闲事’。”
“直接说得极端点吧，”工藤向前比划出食指，“‘天使杀了恶魔’这个说法，听起来会比较容易联想到‘制裁’，而‘恶魔杀了天使’这个说法......”
食指左右晃动着。
“没错，相信各位已经注意到了，”在嘴角扯开一个颇为邪气的笑，工藤眼底是毫无自觉的理所当然，“这妥妥的是‘下克上’啊。”
虽然这番说法明显很有问题......不可否认，听着的确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莫名就被理所当然地划分到了“少数派”“珍稀动物”以及“下”的一方，黑羽反倒是很适应，甚至还坏笑出了声。
“是是是，所以身为恶魔的我，就是属于弱势的一方的少数派珍稀动物咯，”他无辜般竖起双手，“那么诸位可要担当起保护少数派的职责才行。我的要求不高，这个月点心的费用就够——”
“喔喔，这种时候就拿‘珍稀动物’做挡箭牌了？”服部没好气地推开他索要似的伸过来的手，“真要是珍惜动物的话，应该用笼子隔开来特别展出才是吧。”
“笼子？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你们对待珍稀动物的方式吗？”
“你才是开什么玩笑，想要被区别对待的话就别和我们一起吃家庭餐厅啊珍稀动物！啊那是我的薯条！”
闹腾的场面相当欢乐。
“啊啊真是的！”
纸盒里全部的薯条都被黑羽抢走，关东二侦探又是“这家伙活该”那般幸灾乐祸的反应，无处叫冤的服部已经抓狂到顾不得什么才算是问题发言了。
“明明就存在男校和女校，为什么天使和恶魔一定要强制混校啊？”他挥开手去，“互相都见不到的话，是不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吗？”
短暂的沉默。
“话不能这么说，服部君。”白马放下饮料杯，“天使与恶魔必须混校，其实也是治安庭的规定。”
“也是治安庭......？”
“是为了平等。”
“这么说吧，”工藤似乎很中意做那个在最后敲定结论的角色，“在天使与恶魔的平等问题彻底解决之前，其他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打住打住！大声讨论这样的事情真的好吗？”
投降般竖起手掌，服部蓦然才意识到，话题的提出者似乎是他自己。然而，不管如何努力去回想，他都不太记得他们究竟是聊了些什么才聊成现在这种地步，只觉得自己原本想要抱怨的东西，已经随着被抢光的薯条一同不知所踪了。
“所以我到底最初想说什么来着......”
而抢走了全部薯条的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地当着在场各位的面，猖狂地吃下了最后一根。
“该说，连年轻的治安官私下里都敢这么狂，”喝进可乐顺下全部的薯条，黑羽歪过头咧开嘴角，“别说治安庭，这个世界根本就是完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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