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传说，历史与现实
有些重要的事物不能遗漏而不讲：
我们并不想去看，却到处都曾看见，
沿着宿命的梯子，从上方直到下方，
那种使人厌倦的、永世之罪的场面。
——波德莱尔《恶之花选》
“......简而言之，嫉妒与高傲是一切的原罪，不逊不敬的觊觎也是枉费心机。由天使长引导的反叛以失败告终，对失败者的惩戒持续了九日九夜......”
市民图书馆的自由讨论区，宫野讲解的话音无可挑剔得有如AI，在略显嘈杂的环境里，有着令人镇静的安定感。
“偶尔参考一下外校的**，还挺新鲜的。”因为“在场的只有一个非帝丹的学生会显得很奇怪”，白马也被强行拉来参加了学习会。他受益匪浅似的记下笔记，仿佛真的是来参加交流学习的，“宫野同学的讲解也很清晰好懂呢。”
难怪服部为会认为“大家在一起会比较有效率”，原来是因为这个学习会根本就是听课啊。
宫野的讲解还在继续。
“......个体流失三分之一的血液会开始休克，进入死亡阶段，而天使长的反叛使天使军的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一。惩戒期间，为商量对背叛者的后续处置，天使军决定召开全体会议——这正是治安庭的前身......”
看书未必会困，但一听课就难免会打呵欠，本质上也并不想参加什么学习会，黑羽干脆合上装模作样带来的课本趴在桌面上。
“搞了半天，所谓学习会就是听宫野桑讲课啊......”
“可不要小看她了，”轻描淡写地，工藤接过话头，“虽然基本上和我们算是同龄，她的知识量是远超教科书的。”
啊，是了，当然了，由身为帝丹学生的服部组织的学习会，那个工藤肯定是会参加的。黑羽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真是的，明明昨天才刚发生那样的事，不要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接我的话啊。
没打算把工藤的话接下去，黑羽干脆将话题转向（他不感兴趣的）学习的方向。“所以说，治安庭是为了‘讨论对恶魔的处置方式’而存在的喽。”
“不能完全这么说，”宫野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问题，仿佛对黑羽方才的懒散态度毫不在意，“与反叛者讲和，不计前嫌地依然接纳他们为同类，这是治安庭的讨论结果。将反叛者们称为‘恶魔’，则是在那之后的事。但称呼的改变，已经与治安庭无关了。”
“也就是说，天使军经过讨论后，不仅同意讲和，还愿意宽容地停下惩戒，继续‘平等’地与反叛军以同类互称？”黑羽将以学习为中心的讨论继续下去，“天使的一方还真是有气量啊。”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出乎意料地，白马这一次没有抱持有模棱两可的中立立场。
“......怎么说？”
“在‘遭到背叛’之后，却依然‘不计前嫌’地接纳对方，这绝不是平等，说是‘玩弄对方于股掌之间的傲慢’才比较恰当。”
用词相当犀利，白马将他惯用的讽刺语气演绎得浑然天成。
“在经历了那样的激烈的交锋之后，最终却还要平等相处，对败北的一方而言，反而是种酷刑，是胜利者施舍的怜悯。在那之后的每一天，败者都将不得不饱尝败北的苦涩，并在胜利的一方沾沾自喜营造的‘平等’中被时刻暗示着：不要忘记背叛者的身份，不要忘记是谁给予了宽恕。”
我的体内无可否认地也流有失败者的血液。白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
因此，要和那群天使谈平等，他无法不使天平倾斜。
“但是，不论称呼如何，反叛的天使本质上仍是天使。”仍然是那一本正经的态度，宫野没有给出任何主观表态，“这个主张不会有改变。”
“难怪才说天使和恶魔是同一物种啊，”服部恍然大悟地点了头，“不过...天使和恶魔的形态不是有点差别吗？我是说...翅膀的方面。”
“确实，天使和恶魔在形态上的唯一区别，就是在翅膀了。”宫野点头，“毕竟堕天（背叛）的判定标准，就在于羽翼向骨翼的变化。”
“......诶，那还能飞吗？”
“能飞啦。”黑羽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我能保证，绝对能飞啦。”
“喔喔！”服部明显兴趣上来了，“那你飞一个看看？”
“......拜托这是在图书馆！！”
“只要到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开阔区域就行，我也想再见识见识恶魔的飞行状态，”故意读不懂空气般，工藤顺着煽风点火，“所幸就飞一下如何？”
个体的翅膀形态就和指纹与DNA般独一无二，没心眼的家伙才会近距离地随便展示。有了之前的情绪阴影，黑羽已不打算应和工藤的话做任何事。那混蛋只是想抓我破绽而已，天晓得他会不会没安好心地记录下数据偷拿去比对。
“......你们这样很失礼哎，”半带迁怒地，黑羽在语尾带上了不快，“这种昭示个体差异的东西也能随便展示吗？”
“好吧好吧，黑羽都这么不乐意了，那就算了吧——”好奇心并非那般执着，服部没有再坚持。“不过今天真是有够难得。”
“......难得？”
“能把你们都约出来开学习会，这时间得有多巧合。真要感谢那个怪盗把行动时间推得这么后，真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马微笑：“没准怪盗也想要应付掉阶段考再行动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黑羽无奈叹气。看来以后在发预告函前，要多花点时间看看占卜频道了。
正所谓时间越紧，浪费时间的背德感才越刺激。学习会散后，如黑羽所担心的，他们的小聚最终还是演变成了狂欢。先是吃到撑的自助烤肉，然后是游戏中心，待已经没有谁还能浪得动了，他们才打算各自回去。
少见地，平时总是最先回去的工藤留到了最后。
“我算是明白了，平时你是怎么对身份进行隐瞒的。在旁观者面前保持一切照常，是么？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故意躲着我。”
我做得有那么明显吗？黑羽闷声瞥开视线，没有回话。
“我会保持好的，”工藤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所想要的‘一切照常’。”
还说什么“一切照常”......根本就是末日宣告。
日常的场合之外，工藤新一便没有义务维护旁观者眼中的所谓“一切照常”。
子弹穿过夜风碰擦出尖利的呼啸，滑翔翼的支架被彻底破坏。毫无疑问，它已不能用作翅膀的替代品。丢弃下坏掉的滑翔翼，黑羽闭上眼叹了口气。
我居然还会期待什么偏袒与迟疑......看啊，该死的，根本没有犹豫嘛。
如果那个时候有认真地疏远他们就好了。
“别摆出那副表情，你知道那没有伤到你。”
眼中没有迷茫，更无挣扎与困惑，工藤笑得坦然，呼吸与心跳都是彻底放松后的无碍。
“现在你的逃跑路线就只有从这里了。”
没有打算用武力作为恐吓，他让步般移开了枪口。
“展开你的双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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