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可以想象到，宫野明美是如何一脸懵地在别人看戏般的眼神里，胡乱收拾出一晚的行装，然后穿过已然熟悉的阶梯来到大厅。看见她拎个大包仍旧步履盈盈从台阶上走下来，双手插兜的他笑起来，她边下楼也边跟着笑。
等走进，灯光从天花板洒下，晃过她的眼睫，他看见她不断抬手捋头发。
“我没想到你会选我。”她看着他的肩膀说。
“这个选择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要有压力。”松田很自然拎过她的包，但等走进电梯又想了想，故意把包丢给她，“算了，你自己拎，我生气了，不帮你。”
“噗哈哈哈。”明美笑着接过。
来到顶层，用古铜做的厚重钥匙开门后，二人都不由赞叹一番。雕花屏风，米白丝绸透着雪松香气；半开放露台上，私人泉池腾起热雾，与头顶暖黄灯光交叠。
松田开始打起手电四处摸索，说：“这里不知道放了多少个针孔相机，等我拆一下先。你先看看菜单想吃什么。”
“等你来看吧。我想全部试一遍。”明美笑道。
“行。”他被逗笑。
他很快拆完过来，搓了搓手：“都有什么？”
明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菜单上比划：“有松露烩饭，约克夏布丁配烤牛肉，还有很多水果，喏，这里有西番莲和荔枝。”
“都来一遍呗。”
“好。”明美笑得缩起身子。
松田拿起菜单起身去门**代服务的人，说到一半又转头问她牛排要几分熟。
“我要全熟的。”明美从沙发上起身朝他的方向走几步。
松田转头复述，莫名又笑起来。
之后他们坐着等餐，并排靠在沙发上，松田是瘫着了，整个人呈打开的状态陷进靠垫里。
“所以有几个针孔摄像头啊。”明美坐得略微拘谨一点，身体微微前倾，一手环住自己，另一手撑在腿上，指尖轻触面颊。
“7个。”
“都拆完啦？”明美笑着说。
“故意留了个没拆。”松田逗她。
餐食很快来到，薄切火腿覆在炙烤面包上，番茄和酸黄瓜散着酸甜，橄榄与奶油蛋黄酱交融出醇厚气息；烟熏三文鱼裹着奶酪和醋酱，芦笋与罗勒清爽提味；草本沙拉上躺着布拉塔奶酪，匈牙利辣汤热气翻腾；牛排散出蔓炭余香，约克夏布丁表层微焦；海胆握寿司鲜甘诱人，坎普特产的玫瑰葡萄酒泛出粉金微光。
松田帮她切牛排。明美揭开茶碗蒸小盖，柴鱼高汤热气涌出，透着淡淡咸鲜。勺子舀起蛋羹，底部还藏着蟹肉与虾籽。
她递给松田：“这个看着好棒，要试试吗？”
松田手上正切着，用嘴去够。
“啊不是，我没有想喂你。”明美笑着收回勺子。
但是松田还是倾身过去含住。
“啊真的好吃。”
“好吃吧。”
“和你做的差一点。”松田把两个靠垫丢到明美背后。
明美笑着抿了口冰镇的酒，杯壁在指尖下微微沁寒。“我从木屋回来之后，我们就没讲过话了对吧。”
“嗯，你没有给我回应，有的只是‘好热’这种。”松田学明美的样子摸摸脖子，又逗得明美笑。
“我之前一直没想清楚，对不起。”明美道歉。
“没关系，我们有点尴尬，我在想是不是我造成的。”松田嚼着一块牛肉，单手松松握拳挡在嘴前，让说话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我不想得到你的答复，只是觉得一定，一定要和你聊清楚。所以我会选你出来。”
说完最后一句，他才偏头看她。明美长发垂肩，唇瓣带着微润，一双眼睛亮晶晶，瞳里映着柔光，含笑望住他。他举杯抿酒，酒香窜过鼻尖，醇味滑进喉中，胸口微热。
“真的很帅，松田君。”明美笑着说，“考虑到自尊心，我真的没想到你还会选我，这样的你我真的觉得很帅气。”
松田嘴里还含着一口食物，忍不住弯唇笑了下，随手举杯与她轻碰，杯壁声在空气中颤了颤。
明美咽下一口，单手放在唇前，问道：“但是我有一点很好奇，之前，我是说很久之前，你明明不想理我，你改变心意的契机在哪呢？”
“有可能是你在那‘拜拜了，松田君’的时候。”
明美听罢双手害羞捂脸：“你不许学我。”
“但也可能是黑桃10最后的时候。”
“为什么？”
松田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措辞。“像之前说的，我觉得，救赎什么的是种很居高临下的说法，我当警察的时候见过太多身世坎坷的人，但是我不会去喜欢她们所有人。我不是怜悯你，也不是想拯救你，我是喜欢你，喜欢你对生命的敬畏。”
明美注视着他，心想的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担得起你的喜欢……’
松田注意到她没能开口，伸手放在桌面：“你不用回答我。”
餐食渐渐见底，最后几口汤汁还带着余温。灯光稳稳照着，盘碟间留有淡淡香气。两人都没再言语，明美低头喝一口汤，触到微烫，舌尖回甘。松田也沉默片刻，视线却时不时落向她。气氛安静却不尴尬。
“要不……”明美看向半开放露台，热气从泉池边沿飘来。她微笑起身：“我们先去洗个澡，然后泡温泉？”
松田轻轻点头，放下手中刀叉，微微舒展肩背。
等明美裹着浴袍走出，见松田已在温泉池里，**上半身，肌肉线条沉浸在热腾腾雾气里。露台玻璃外，一片死寂，天边暗沉无星。台子上摆着两杯红酒，杯中液面微荡，带着醇香。
她轻轻褪下浴袍，随手扔往躺椅。泳装过于暴露，躯体轮廓毫无遮掩。她想起离开前那一幕：库拉索看见她原先带的泳衣后狠狠翻白眼，再强行塞进几件替换。明美皱眉低声吐槽：“这也太过了吧。”库拉索回她：“不然你想穿什么，牛仔裤吗？”
牛仔裤（ジーパン）的发音与阵平（じんぺい）颇为相近，惹得娜塔莉爆笑如雷。要不是时间不够，明美真的要和库拉索打上一架的，虽然也打不过。她抿抿唇，此刻也只能认了。
温泉水面泛着微热，灯火映在水纹。听见她入水的声响，他自顾自轻声：“我最喜欢高的地方……”说着举起酒杯想递给她，转身瞬间，却看见面前“太好”的风景，目光不禁一滞，他差点把没咽下的酒呛出来，喉结上下滚动。
明美走近，嗤笑出声：“然后呢？高的地方怎么了？”
“我小的时候，亲眼看见爸爸被拷走。那回他本来能赢下一场比赛，却因为警方一句‘有嫌疑’，一切都毁了。”松田阵平摇了摇杯中酒，漾出一点涟漪，“他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酗酒，连脊梁都挺不起来。”
松田苦笑一下：“那个老家伙知道我考上警校的时候可骂了我好一顿，后来呢只知道催我结婚，也不知道知道我死了会有什么反应。”
明美静静听着。
“高的地方风大，情绪能散得更快，全都被风卷走，然后我再下楼，去守护该守护的人。”
“怪不得你喜欢像风一样的女孩子。”明美笑着说，“那你很喜欢电风扇吧？”
松田笑了下。“可能吧。我拆的第一件东西就是电风扇。”
明美靠近他，轻声说：“还记得我们在方片10里面的特洛伊木马吗？我想起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赫克托耳。儿子战死沙场，国王父亲年迈，却放下身为一国之尊的骄傲，夜闯敌营，甚至亲吻杀子仇人的手，只为求带回儿子的遗体。”
“儿子永远是爸爸的小老虎。叔叔一定会像普里阿摩斯那般痛不欲生。如果真的可以复活，去抱抱他吧。”
热雾氤氲，雪松气息钻进鼻尖，松田忽然分不清哪边更撩人：泉池漂来的幽香，还是宫野明美身上那股暖意。
“那你呢？如果真的复活，有想回去好好抱抱的人吗？”松田喝口酒，补充一句，“除了你妹妹。”
明美侧过身子，从并排站立改为面对着他，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缓缓开口：
“现在没有了。”
感觉像是油门被一脚踩到底。
“你好漂亮，我之前说过吗？”松田说。明美发丝还带点潮意，唇色微醺，抬眸之间灼热的视线便会撞上。
“可你这几天都不看我。”明美拱了下鼻尖，用手戳他。
“是我没看你吗？”他轻笑反问，“还是你根本就没看我？”
“那你也没来接我、也没来木屋看我啊。”
“没去看你是真的。我也在花时间理一理。”松田说，“没去接你是爱尔兰捣鬼，我已经揍过他了。”
“啊？”
“妮娜觉得Oasis外头有些事情不对劲，找我和萩聊，爱尔兰路过，我们让他去和楼下景光说一声说晚上再一起去接你，结果他和景光说的我们不去了。”
宫野明美决定之后她也要去揍爱尔兰一顿。
泡完温泉，两人披着浴袍跨进房间，雾气还没散尽，头发上挂着水珠。明美揉了揉半干的发梢，看见松田也正用毛巾随意擦着。夜色从窗外漫进来，带点微凉。等换好衣服，吹好头发，松田扫了眼室内，轻声道：“安全起见，我还是睡这个房间的沙发吧。”
明美倚在床边，回头看他：“好不容易来享受一下，干嘛委屈自己？一起睡床吧。这床比我们自己房间的软多了。”
松田愣了愣，终究听话翻身躺进被窝。旁边一米处的凹陷挨得近，传来温热。
“台灯还要开吗？”松田开灯后问。
“不用了。以前开着是害怕，现在......不怕。”明美悄悄发觉他身上有股淡香。
“不开好啊，就看不清你的表情了——还有那些不能看得太清楚的。”松田这是心声，他觉得宫野明美还是透着雾看比较好。
明美知道他意指什么，暗中憋笑。
“松田君。”
“嗯？”
“你觉得我是鸟吗？”
“鸵鸟吗？”
明美挥拳打他肩膀。
“我会是你的沉重负担吗？”
“可能是挺重的。但是负担，不会。”
“那你......喜欢妮娜吗？”
“老实说不是没有想过，但我想先和你聊清楚……我们清楚了吗？”
“嗯。”
这之后房中只余二人彼此的呼吸声，被衾里残着微暖潮气，将两个人安稳地裹在一起。她轻轻往他身边挪了挪，觉得有些话再不必说出口，只要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已是妥帖。
“那要不要抱一下？”明美问。（划掉）
给自己写成翘嘴喽。
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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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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