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剧痛

二月的弗罗里达温热如东京五月的初夏。

工藤新一如往常般坐在病床上,望着半开的窗户发呆,清风捎进泥土的芳香,将满屋的药水味都吹散了不少。

他已经在这个病房待了快五年了,几乎连门都没有出过。爸妈怕他憋出心病,给他塞来各式各样的小说,可无论如何不肯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明示暗示,都不管用。

如果不是墙边的挂历,他几乎要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也不能怪他们,工藤新一无奈地想。实在是自己肆意妄为的行径给这对开明的父母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们现在看他就像是个会随时把自己摔在地上的瓷娃娃,编织着一层层的泡沫将他包裹在里面,让他丧失了和外界的全部联系。

这样无聊的日子,倒也算不上多么难熬。这些年大部分时候他都昏沉着,偶尔的清醒也被身体的疼痛摄取了全部的神经。

像现在这样,能安稳地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拼命追逐着太阳的葵花在和煦的风中轻展,头脑清明地思考一些事情的时间,实在是很少很少的。

他仍然试图在这样稀少的清醒中推测着关于组织的行动进展,他知道他身边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医生、护士、甚至这个小型诊所来往的病人,都是FBI刻意安排的。

而最近,这些人员似乎在进行着大型的更替。

这样大规模的更换人员,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FBI出现了大规模的名单泄露,以至于不得不对这些已经暴露的人员进行替换。要么,是对组织的围剿基本完成,没有必要在他的身上再投注这样大量的人力。

也就是说,他的证人保护生涯,极有可能快要结束,甚至,已经结束了。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难得清晰的思绪,灰原……哦不,现在应该叫宫野,靠在门边皱眉看着他。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宽大的护士服,黑色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手里端着摆满药剂和针管的圆盘。

“不是跟你说过,你现在不能高强度思考,会头痛的。”

她走到病床前坐下,从圆盘里拿出一根粗大的针管,面无表情地说道:“伸手。”

工藤新一从善如流地挽起松垮的袖子,伸出青紫一片的手肘,有些失落的嘟囔道:“不让人思考,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一记杀人的眼刀直直向他飞来,病房里响起玻璃瓶轻擦过盘底的声音。

“呃,我开玩笑的。”他讪讪地说。

“不好笑。”她报复似的用力抓过他的小臂,冰冷的针头没入斑驳的血肉,鲜红的液体一点点从血脉流向针管。

“呐,宫野,”他盯着倒流的血液,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宫野志保将装满血的针管放回圆盘,又取了一只新的空管,“你想出去?最近天气不错,明天可以让护士带你去花园里逛逛。”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莫名地有些烦躁,“我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能回日本?”

新的针头悬在半空,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瞒不住。这个人的意志力真是惊人的顽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是好的,还能分出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继续手里的动作,“理论上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但作为你的医生,我还是建议你暂时不要长途跋涉。你如果不想呆在这里,在美国和父母一起住也可以。”

她又换了一个新的针管,继续说道:“如果是担心朋友,等FBI那边给到确切的通知,就可以联系国内的人了。”

工藤新一低着头,内心有些无奈和自嘲,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

这些年,但凡有机会,他就见缝插针地搜索着有没有在近几年崭露头角,手法华丽又难以破解的魔术师。从日本找到海外,从网络找到线下,可没有一个人像他。

难道他竟然没有成为一个魔术师?

工藤新一费解极了。

他把他拉入公安的计划,以自己的信誉作保说服公安和FBI抹掉怪盗基德的案底,并不是担心他会被逮捕。别说他已经金盆洗手,即便他继续做怪盗基德,他也相信他的能力,绝不会被逮捕。

至少,不会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逮捕。

他知道怪盗基德这样的魔术水平,没有经年的练习,没有强烈的热爱,是绝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而魔术师又是一个相当公众的职业,所以他做了这些事情。

归根究底,不过是希望……

不过是希望,他不要为了遮盖身份这样的事情,去掩藏自己的光华。

可如今看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自己的期愿终究落了空。

在他皱眉发呆的时候,宫野已经将第三根针管放在圆盘上,拿出棉花按在出血口,血色很快将整块棉花染红。她不断更换着,直到第五个棉花,才堪堪止住。

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病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

面对他,她好像总在叹气。

这个人简直是过分得倔强,决定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拦不住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但你应该考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很能忍受疼痛,但抛开旧伤不提,你现在的免疫能力极其低下,凝血功能也有障碍,稍不注意就会危及性命。”

“你总该……为那些关心你的人考虑一下。”

“我没有想做什么啊。”他脑海里闪过父母这几年日渐憔悴的面容,一向爱美的母亲鬓角都多了几根白发。

他的确没有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可宫野好似并不相信,至少并不全然相信。人身安全这件事上,他在她这里的信誉度太低了。

“对了,之前照顾你的人有新的工作,这是新来的护士,”她站起身,向他介绍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黑发女孩子,“她叫山本伊织,以后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工藤先生您好,我叫山本伊织,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叫我。”新来的护士小姐似乎有些紧张,戴着白手套的指尖紧紧攥着圆盘的边缘。

应该是普通的护工吧,这么年轻,也许是第一次工作,所以这样紧张。

他温和地展颜一笑,点头致意道:“山本小姐您好,叫我工藤君就好,之后要辛苦您了。”

宫野问了几个身体上的问题后就离开了病房,大概是赶着回去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新药。新来的护士小姐虽然年轻,照顾起人来倒是极其地妥帖。

他仰躺在床上,窗边挂着又大又圆的月亮。

每当这样的月夜,思念总是格外磨人些。那个人总像月亮一样,遥不可攀,又如影随形,透彻清朗,又捉摸不透。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在做喜欢的事情,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离开日本时,降谷先生在他的病床前,附耳告诉他,他的伤势没有大碍。其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也半昏沉着,什么都问不出口。如果自己短期无法回到日本,也许可以向降谷先生打听一下他的名字,想办法把他骗到美国来。

虽然比起他主动向自己坦白,这样的手段实在不如人意,但特殊情况也是可以特殊处理的。

他只是想见他一眼,确认他一切都好,确保他诸事平安。

只是这样就好。

他从不寄望于把月亮抓在手里。

时钟飞快行走,万物从喧嚣走向死寂,只有星空在无休止地跃动。

痛。

工藤新一再次陷入惊惧的梦魇。这种感觉已经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在噩梦里。

痛。

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裂成了细碎的渣滓,烧红的烙铁搅动着五脏六腑缠成扭曲的绳结。他浑身渗着细密的冷汗,四肢无意识的抽搐着。

他的神智似乎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清醒到甚至能听清秒针轻摆的声音,可躯壳却像是长出了自己的意志,半点不听他摆布。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件摆上了祭台的牲品,被粗长的绳索紧紧缚在冰冷的祭台上,胸口压着成吨的巨石。

灰原说这叫什么来着?幻痛……对,幻痛。

无论照多少片子,做多少检查,都找不到原因,也查不到理由的疼痛,是上天为他专属定制的折磨。

远方传来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谁?是谁进来了?

他的思绪破碎而凌乱,疼痛将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冲的七零八落,任何有效的推理都在这样的混沌里失去了依托。

一只手轻颤着抚过他汗湿的额角,“怎么了?哪里痛?”

低柔的声音落在耳侧,带着消冰融雪的热意。

“痛……”他的嘴唇剧烈地颤动着,嗓子哑得像烧干的柴火。这样温柔的声音,让他不自禁想倾露所有的痛楚,“好痛……”

他好似落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像漂浮在一汪清澈的湖水。温润的凉意在血脉神经中蔓延,安抚着四肢百骸的裂痛。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旋动,将他包裹着,向湖底更深处沉去。

一切喧嚣都消散,四时万物都静谧。

“别怕……”世界只剩下低柔的抚慰声,一句一句落在耳边,带着蚀骨的温存和惦念。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他竭力思考着,好似有什么东西,涌动着,挣扎着,想从岁月的坚冰里破土而出。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我陪着你。”

“别怕。”

“不痛了。”

“别怕……”

温柔的低语不间断地掉落在漫长的深夜,身体的痛楚在一声接过一声的抚慰中渐渐平息。疲倦重新占据了神经,他越发昏沉,终于沉入一场平和的梦境。

“好好睡吧。”

眉间落下飘渺的吻迹,轻如飞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小船三年又三年

重生之母仪天下

隔壁孟先生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柯南/快新]天使之坠
连载中柒木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