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梦里。
这个假设让降谷下意识攥紧了拳。
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他或许真的可以从此长眠于梦中。
长眠与一个与当下并无不同的世界,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往事还未发生,他还有大把的机会从头来过。
这种想法简直像一个黑洞,撕扯吸引着他的理智,但他甩了甩脑袋,很快让自己恢复正常。
“不会的,”他坚定地回答,“我分得清梦境和现实,这次也许只是有点累了,睡得久了些,下次不会了。我只是想要改变那个世界,不是想要永远活在那里。”
“你……”诸伏总觉得有那里不对,但他看着降谷,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没再继续追问,而是主动转移话题,“可是你怎么改变呢?就算这次的梦如此清晰,你在梦中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保有现在的记忆了……”
降谷坐着低头思考了良久,而后吐出三个字来——
“清醒梦。”
清醒梦,做梦者于睡眠状态中保持意识清醒,在梦中,仍拥有清醒时候的思考和记忆能力。
“如果这场回到过去的旅程本质仍是做梦,那么只要我在梦中也仍‘醒着’就好了,”降谷把这条件说得似乎非常简单,“而我曾经做过这种梦——梦中的我记得一切,也知道我当下正在做梦,这样,我就既不会迷失在梦中,又能改变梦中的世界,一举两得,也许是当下最安全的办法了。”
这个有些“邪门”的招式惹得诸伏都不由得看向他。
“可清醒梦那种状态不是可遇不可求吗?更何况你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次梦到过去……”
“我可以练习,”降谷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方法,“我每次醒来,都是因为梦中出现些什么让我意识到这是梦,可如果……‘我在梦中’这个念头是我自己觉醒的呢?我只要……自己发现那里是梦境,也许就可以打造出一个后天的‘清醒梦’。”他盯着自己的掌心,握紧拳头。
“那你想怎么发现你在梦中?”诸伏有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这很简单,当梦境中的事与我的认知彻底相悖,我一定会发现不对劲。而面对这些梦,我只要牢牢记住一件事,就能区分现实与梦境——”
“我只要牢牢记住,田纳西早已经死了,就好了。”他说着抬眼看向诸伏,那种眼神诸伏曾见过,他们决定成为警察时、决定成为卧底时,那种眼神都出现过,如今出现在这里,诸伏明白,他心意已决。
“如果……”诸伏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如果情况不对,我一定会把你叫醒,哪怕那是打破你的计划,你明白吗?”
“别担心,景,”降谷终于笑了笑,“我会安然无恙的,那么多危险我们都熬过来了,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梦境困住呢?”
12
往后的时间像是流水一样飞逝。
降谷后来又做过几次过去的梦,但所谓的“清醒梦”计划并没有实现,不过这大概也不是他本身的问题,而是梦中那个田纳西总是能很快察觉到他并非那些身体原来的主人,然后精准认出他是谁。
这些梦让降谷突然有些质疑。
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否则怎么解释他每次都是不同的人,而田纳西每次都能认出他呢?田纳西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他能附身于其他人这种荒谬的事呢?
可他很快没时间细想这些事情了,因为——梦在加速流淌,而上一次做梦,时间已经进展到了他们暗杀桥本加代之后。
不久之后就是田纳西的忌日,而他总有一种预感,一旦过了那天,一切也就无法挽回了。
而按照当下做梦的频率,最多两次,最多再有两次,那天就会来到。
时光流逝,每一个无梦而醒的早上,他都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的焦虑越发浓郁,但梦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也无可改变,身处现实中的他唯一可以做的努力就是一次次的告诉自己——
记住,田纳西已经死了,田纳西已经死去很久了。
往日不愿面对不愿细想的事实如今竟变成了救命稻草,他顺着这根稻草攀援,企图平安降落梦中。
可好运并没有降临,一个一个夜晚平静地流过。
而明天就是田纳西的忌日。
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降谷零再次闭上眼睛。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对我还有一丝仁慈,请让我,再次梦见她吧。
13
不过很可惜,再次睁眼,眼前仍是熟悉的天花板。
还是在他的公寓里,手机闹铃准时响起,昨晚应该是无梦的一晚。
降谷伸手拿过手机,关掉闹铃,愣愣地盯着手机上的日期。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也许那真的只是大梦一场,也许他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田纳西已经死了,他终于该承认这个事实,该面都这件事情了。
面对她如今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坟茔,面对过去的一切都不可改变,面对——今天该去祭拜那个死去的人了。
降谷并没有长时间沉默于这种悲哀,他很快调整过来,倦怠的精神支撑起身体,走向水池,用冷水拍了把脸。
挑出衣柜里最妥帖的那身西装,他对着镜子打好领带,一丝不苟梳起头发,像是要去赴约一般,认真地从桌上的玫瑰花中挑出最艳丽的一支。
清晨的街上很安静,很安静。他回头看了眼家里,安静而空旷,只有玄关有些杂乱,他没心情打理,只随手拿上挂在玄关处的钥匙和台面上放着的手枪,转身走出家门。
迈步上车,他随手将向日葵花束放在副驾驶,伸手调整好后视镜,系好安全带,引擎一阵轰鸣,车子慢悠悠开出车库。
开往墓园的路很漫长。公墓大多都建在郊区,警察公墓也是如此,开出市区后,还要走一段时间山路才能到达目的地,他往山上开时,云渐渐浓厚起来,看着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低气压总给人也带来几分压抑之感,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绕过曲折的路段,公墓终于出现在眼前。
平缓的丘陵上竖立着一列列整齐的方碑,降谷将车停在路边,拿起一束玫瑰向墓地走去。新鲜的玫瑰花支着直挺挺的刺,但或许是没睡好的缘故,他的痛觉并没有那么明显,连刺嵌入皮肉也毫无察觉。
一阵萧瑟的风刮来,手中的花被吹落两片花瓣,他下意识地把花护在胸前。
“要下雨了吗?”
“理论上不会,”他想起出门前才看过的天气预报,“但也不好说。”
“是吗?如果下雨了,他们会不会不来了?”
“不,不可能,今天是她的忌日,无论怎样他们都会来的。”他摇摇头,回答道。
“这样啊……那么留我在这等她们就好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你在说什么,今天是她的忌日,我当然——”他突然顿住。
他的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
他在和谁说话?他在为谁扫墓?他为何在这里?
他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穿黑裙的女人,狂风猎猎,吹得她的裙摆也不停翻飞。
【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喂,你在发什么呆,别装没听到,我就知道,你只是给监视我们会面找借口罢了,”女人双手抱胸,有些不满地看向他,“狡猾的警察,我只是来见见人家母女俩,你至于这么二十四小时监控吗?”
降谷一时有些怔忡。
“真傻了?”女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见他没反应,撇了撇嘴说,“行了行了,允许你跟着了,给点反应好吧?”
他闭了下眼,再次睁眼,手中的玫瑰花束已经消失。
他分明记得自己出门时只挑了一支玫瑰花,分明记得自己将一束向日葵放在了副驾,分明记得自己全身上下找不出一支烟,分明记得手枪不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这一切都不在现实中出现,但都与一个人相关,而这些异常的线索像是刻意留下的线索——所有这些,都与田纳西有关。
而现在他眼前正站着这个人。
【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那么这是——梦境。
记忆像是决堤的水流倾泻而出,他此刻明白这是哪个时间点——他和田纳西一起来‘偶遇’岸谷母女那次。
“田纳西,听我说,”理智和思考能力回笼,他瞬间想起自己为何而来,他一把抓住田纳西的手,不顾她震惊的目光,匆忙地说,“听我说,朝仓是卧底,他通过组织的任务误导了我们,后来他杀了很多人,你一定要赶在这之前阻止他,如果阻止他了,也许就不会走向既定的结局!你快点去把这件事告诉……”
告诉谁来着?谁能最妥帖的解决这些腌臜事?
“去告诉谁都好,只要能阻止朝仓——”
“为什么要去告诉别人?”田纳西突然疑惑地开口打断,“你这么确定这件事,为什么……不能由你去解决?”
对啊,为什么不呢?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他拥有对未来的所有记忆——这或许根本不是梦境,是重生,对,这是重生!他是注定来改变这一切的,他要留在这里,他要亲手扫除所有障碍——景光不会受伤,伊达不会入狱,同事不会丧命,而最重要的……她也会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留在这里吧……”田纳西向他伸出手,笑意温和,比之前任何一次梦中都要美好,“我们一起面对,总有办法解决那些事的,对吗?”
“对……没错,一切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来,把你的手给我。”田纳西摊开手掌,细密的掌纹像是一张网。
他的胳膊似有千斤之重,但他没有犹豫,费力地将支撑起自己,似乎要抬手抓住未来。
就在指尖相差一厘米时——
“砰——”
一声枪响在耳边炸开。
面前站着的人额头上出现一个空洞,霎时间像是丧失了灵魂的偃偶一般缓缓倒下。
而他转头看向开枪的人。
远山站在他身后,叼着那支某人刚没有点燃的烟,一脸平静地拉上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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