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埴在楼下停留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上楼。事到如今避嫌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倒不如就此好好享受。
——毕竟他做不到无视莉莉的愿望,她为了今天甚至翻出许久没用过的模具和烤箱,在一楼都能嗅到自上飘下的甜面包味道。
说真的,假如另有男人打算漠视这份殷勤,身为兄长久川埴绝不会轻饶他。
莉莉先一步上楼去准备,久川埴落在楼下,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街旁的马自达上。
流畅的车身线条,和逼仄的楼房很不相称,停在这里只会让人担心会被交通部的警察查办。不过某人大约不用担心这个,久川埴看人潇洒地推门下车,表情微妙地问:
“你没有自己的任务吗,波本?”
“啊,最近确实比较闲。”安室透轻松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看他,“组织在资金上出了些问题,我想你听说了。”
他分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久川埴仰头与他对视,自他总算看明白波本的卧底身份后,才越发意识到此人的可怕。
“……唔。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嗯?”
“一起……上来吃点东西。”
少年小心地扬起一侧目光,细密的睫毛随之上扬,又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
这样来看,他的黑眼圈即便过去两年也丝毫没有变化,熬夜成了习惯可不好。安室透漫不经心地想,爽朗地一歪脑袋:“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久川埴朝他点点头,像在努力假装不在意,转身快步走了几阶楼梯。而后他的脚步就如受到阻碍似的猛一急刹,匆匆回头看向波本,眼里闪过一瞬间慌乱。
因为安室透握住了他的手臂。
“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问我,蜜勒米尔。”
那双灰蓝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直直射向他,
“我大概能猜到,所以……”他很抱歉地扬起一个微笑,“你还可以信任我的,这次也一样。”
——我当然能信任你,你可是樱花徽章的佩戴者,接触莉莉大约也只是出于防范于未然的需要。
他很清楚自己是值得防备的对象。久川埴微妙地对上那双眼睛,沉默良久,闷闷憋出一句:“没事,我不在意。”
“真的?”
“真的。”久川埴不懂波本为什么执着这个,肯定地颔首,“你不会伤害她,这就够了。莉莉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即使如此,她也该有交友的自由。”
——唯一,和自由。久川埴的灰瞳里似乎多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前他对这样的矛盾要多避讳有多避讳,如今竟也能坦然提起了。
“你……”波本顿了一下,“你好像变了不少。”
连身体姿态都变得随意和放松多了,不再拘谨着,以至于常常压抑着**。
这样的状态发生在组织里、发生在任何一个卧底身上,都是可能招致死亡的隐患。但安室透正是见过少年曾经的那幅饱受困扰的焦虑模样,才逾越地感觉……这样的改变大约也不错。
“或许。”久川埴不否认这种改变。
他垂下视线,头也不回地继续上楼,没有一点等人的意思。
但进屋后他确给波本留了门。
-
[与重要之人共度时光」「完成?」
久川埴要在事程上打个大大的问话号,因为他不太清楚有外人在场的现在是否能算做家庭时光的一部分。
“没关系,请直接进来吧。”
就算莉莉确实这样说了,某个卧底也不该如此不客气地踩进了少女的客厅,天地可见,他皮鞋表面的灰都还没擦干净呢!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样熟络了?久川埴听着莉莉与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看波本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也不是眼睛。而就在他假装无意地努力探听两人对话内容的同时,他听见莉莉超大声地表示:
“不、可、以!”
女孩两手都握着锅铲,皱眉将男人们赶出厨房,一脸嫌弃道,“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我在厨艺上说不定根本不比你差啊,安室先生。”
波本两手推拒着笑,无可奈何地被她请出门外,而后便看到一旁听墙角的久川埴。
久川埴:……
安室透露出笑意:“怎么傻站在这,已经饿了吗?”
他有些尴尬地默认,这间公寓他还是第一次来,但波本却像主人一般将他引到沙发,甚至轻车熟路地翻出茶几地底下的零食。
若非清楚此人恋物癖的本质,他真的会很怀疑波本和莉莉的关系啊。
“你……”
他一言难尽地开口,理智让他很愿意相信波本的人品,不过有些事是必须提前确认的。
“莉莉并不接触组织事务。”他含混地提醒,“而且她还未成年呢,你没必要刻意接触她的。”
——有什么事,问他不就行了,他又不会隐瞒。
“嗯?你想到哪去了?”安室透反应了一会才听懂暗示,好笑道,“虽然我还是个情报工作者,但太简单的情报简直要多少有多少,我们认识真是个意外,请相信我。”
他举起双手投降,久川埴疑虑重重地打量他一会,嘟囔着收回视线。
“总之,你也该清楚我的底线在哪。”他总结,“其他都随你们,她想怎样都行。”
“……以前你可不会这样想。”
波本想起曾经那个冒着风险也要探视病人的久川埴,一时也有些感慨。在公安对蜜勒米尔的侧写中,控制欲过强也是精神长期压抑的后果之一,没想到两年后他已经不知不觉自我调理好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虽然你就是干这个的,但我还是得说,贸然揣测别人的心理活动真的很失礼,先生。”久川埴咕哝着抗议,“你不能要求我两年过去毫无变化。”
波本探视的目光隐晦了些,但没有停止。然而久川埴本身就对目光十分敏感,那是他在训练营里保命的手段之一。
探照灯似的视线之下,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决定起身去帮莉莉的忙。
本该是亲爱的妹妹亲手准备的佳肴,久川埴心底实则很不满有外人在此分一杯羹,不过除他以外,一顿饭吃得也算宾主尽欢。
莉莉在餐桌上聊起帝丹同学们的趣事——比如班里有个挺帅的侦探小子之类;波本始终笑盈盈地负责附和,他有能让任何人瞬间放下戒备的人魅力——魔力;久川埴不太插话,高中生活离他太远,作为全桌实质上学历最低的人,他始终只是安静地听,直到……
“哥哥没有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人么,在美国的时候?”
话题突然转向他,久川埴惊了一下,抬眼便看到某人兴致盎然的目光。
肯定又是这家伙,情报贩子在话题引导上一向得心应手。
“……不,没有。”久川埴游移着眼神,暗想自己梦见前世读过的漫画剧情之类的荒诞事情,果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诶,大学是这么无聊的地方吗?”莉莉又说,“那还是回日本比较好。”
久川埴看懂妹妹隐含的担忧心情,不满地又瞪一眼波本。波本只好好笑地替他解围:“这些事说不定需要久志小姐自己体验过,才说得清哦。”
于是话题又被导向别的方向,只要波本愿意,他可以尽情发挥他舌灿莲花的技能,让任何人如沐春风。像莉莉就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可惜久川埴老早看清了此人的本质,心里简直毫无波动。
直到某不知满足的情报贩子甚至开始打听莉莉在学校的情感生活时,他终于忍不住一声咳嗽打断对话。
“行了莉莉。”他一推桌子起身,努力在波本在场的情况下,温和地微笑,“安室先生也累了吧,以后也记得少麻烦人家。”
“不,怎么会。”安室透说。
久川埴警惕地递给他一个眼神,某人便颇有眼色地顺势改口:“但是叨扰到这么晚,也是时候道别了。感谢款待。”
莉莉迟疑地点头,久川埴顺势接话道:“那就不送了,波本,请回吧。”
他简直把不满写在脸上,上挑的眼睛像哪只烦不胜烦的猫。安室透忍不住揉一把他的头发,拎起马甲起身,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在外面等你,蜜勒米尔。”
“——再见喽,久志小姐。”
他体贴地为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一兄一妹目送着他走出门去,在“砰”的关门声之后近乎同时开口:
“不用太在意,莉莉。”
“对不起,哥……诶?”
“你的警戒心啊……哎。”久川埴叹了口气,但父亲和他应该都不会后悔这些年将幼女保护得过好,纯真和懵懂在这年头根本是奢侈品。
“下不为例。”他点到为止,不太想纠结这事,亲昵地刮过妹妹的鼻尖,“这次找上门的家伙可能的确无意害你,但我们不能赌每个坏人都有基本的道德。”
“哦。”女孩眨了眨眼,意识到兄长并未因此生气,一下又高兴起来,
“哥——你知道么,你的黑眼圈轻了好多!”
她没大没小地拧久川埴的脸颊,久川埴皱着眉头,没有躲开,反倒更像猫科一般烦恼又宠溺地任她贴了过来。
也就是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没有外人的当下,他总算暂且抛却那些真真假假的、烦人的问题,真正享受此刻、享受当下,享受最纯粹愉悦的……
“与重要之人共度的时光”。
这或许才写下那张清单的网友,希望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美好瞬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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