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笑啊,父亲。”
贝尔摩德扳下窗前镜,仔细用小指抹匀唇上艳色的口红,镜子诚实倒映出她眼中的一抹讥诮,车窗外的医院白墙如雪,更衬得她宛如一枝独秀的一朵鲜花。
她耐心等了一会,琴酒出现在墙外,看清眼前熟悉且张扬的明黄色兰博基尼,露出些许意外神色。
“难得。”
贝尔摩德摇下车窗,眼尾促狭地奚落他,“难得你不带着你的尾巴了……如果我也不在,谁来做你的司机好呢?”
琴酒瞥他一眼,饶开她迈上了车,然后不客气地用皮鞋踩脏兰博基尼的副座,重重将车门关上。坐定后他才说:
“伏特加有另外的任务。”
贝尔摩德没因他的冷漠感到无趣,反而更感兴趣地问:“任务?——明面上为了基地,实则还是为了蜜勒米尔吧。”
“没有这回事。”琴酒沉下声音,说:“开车,贝尔摩德。否则从驾驶座上滚下来。”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几乎让贝尔摩德忍不住笑起来。其他组织成员或许能被琴酒突然压低的气势吓退,但她不可能。
“不不,怎么能劳烦琴酒大人开车,您可是剩下的渣滓中唯一还能做决策的人了。”贝尔摩德笑道,“也是他最忠诚的好狗……为了组织的‘未来’,快去操心其他事吧!”
“……”
琴酒闭上眼睛,由衷地叹气。贝尔摩德得逞,掩唇发出一串轻笑,她心情愉悦,否则也不会闲来生事调戏琴酒,明暗里讽刺组织山河日下。琴酒如她所言,身为“忠犬”,自己也认清这一事实,是以为多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注视她,忽然问:
“条子们查到哪了?”
贝尔摩德勾起红唇:“库拉索已经潜入警视厅了。不过朗姆不在场,也不知他的‘秘密武器’是否会偏离他的‘原始立场’。”
立场,又是这个词。琴酒的额角因此细微抽动一瞬,他不得不偏头按住,尽可能放松地靠在侧扶手上。兰博基尼平稳地驶在路上,窗外景色加速倒退,而那个大人心目中的“组织”,也正在加速的变化中分崩离析。琴酒在无休止的“立场”争端中已对这个词感到厌烦。
“很快。”他最终说,“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组织要尽快撤离日本,这是‘那位’所下的判断。”
贝尔摩德微笑,双目中再次带上讽意。逃不掉,逃不掉,她知道。躺在ICU里的父亲早已如案板上的鱼肉,不论那是否真的是他亲口传出的旨意……挣扎只会死的更快,还不明白吗,她愚蠢的父亲。
-
库拉索潜入办公室时,正听见有毛躁的警员高呼:“朗姆死了!”
走廊上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掠过的黑色身影,全都慌慌张张往审讯室赶。景光一路安抚了不少口中咒骂的同僚,谁也想不到重要证人会在这个关节上过世,在警视厅内部,审讯室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挖出那个关键的医院坐标,意外就突然而至。
朗姆口唇泛紫,仰面靠倒在椅子上,双目怒张。第一位发现尸首的同事早已探察过脉搏,在景光的注视中艰难摇头,告诉他:
“是□□中毒。”
“封锁警局!”景光立即下了判断,“任何人——任何警衔都不得进出。告诉黑田警部,他会允准的。”
手下应诺去办,景光绕着朗姆的遗体转了一圈,沉沉出了口气。他仰头瞥了天花板一眼,审讯室上方的监控正灼灼注视着他。什么样的亡命之徒会在这种情况下犯罪?蜜勒米尔多少次提醒过,警视厅内部存在的卧底,如今他终于坐不住了。
不过数分钟后,监控调得很快,事实并无可辩驳的余地。诸伏景光按住额角,问其余人:“白川在哪?”
“松下君已经去找他了。”
“……”景光说,“叫他们下手轻些,还有,注意时间。”
白川很快鼻青脸肿地被带来,眼镜挂在一边,再无从前斯文怯懦的模样。景光深深看他一眼,见他被整个摔在空地中央,两手都被手铐铐住。
“你做了什么!?”同僚厉声质问,“白川,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川举起双手,在激动的同事身边显得异常镇定,他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先叫救护车比较好。”
他的话在旁人听来简直挑衅,同事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拳头也已经举起了,好歹被上司一句话叫停:
“不,没有这个必要了。”景光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浑身的亲切温柔似乎瞬间被剥离了,再也不是关照属下的好好上司。他空望向前方,忽的问:
“是谁给你那支□□的?”
白川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又被推了一把。诸伏景光将人拦下,甚至为白川找了一张凳子。
他又问:“积极供述可以视作自首表现——那么,是谁帮你刷开审讯室的门?”
白川的唇嚅嗫一下,眸中竟然湿润了。他的脊背深深弓下去,极轻的声音说:“对不起,长官……”
“道歉没用。”景光难得冷酷地这样说,他一眼也不看白川,再问了一遍:“和你联系的人是谁?”
“……”
白川没有沉默很久,只说,“……我不知道。”
旁观同事俱是不信。这场非正常审讯不见得能审出真实结果,景光却顺势问下去了:“他怎么联系你?”
“他们很少联系我。”白川说,“但能一直给我钱。最开始只是交换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后来便以此要挟……我出不去了。”
景光说:“是你自己不想出来。”
白川显然很想反驳这句轻描淡写的评价,诸伏景光无意与他多费口舌,点明对方避重就轻:
“白川……”他叹了一声,“今次杀死朗姆,是谁与你配合?你明知以你的权限,是打不开审讯室的门的。”
这次白川沉默良久,却突然爆发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过够了……但还能怎么办呢,这一点工资根本不够……”
“够了!”
景光第二次驳斥他的话,脸上的厌烦与疲惫已昭然若揭。他站起身时,转而在对同事们说:“他有同伙,叫技术员去查查。剩几个人继续审他。”
白川颤巍巍地扬起脸,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放弃了。上司离去的背影果决且冷漠,很快消失在他人生之中。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累极了,心理上的疲惫远比熬夜带来的疲乏沉重,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抽离那种感受。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他在水池边洗了脸,看着镜子里男人黢黑的眼眶,默默接起一通电话:
“兄长。”
诸伏高明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他很敏锐,也很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景光?”
这不是高明该知道的情报。诸伏景光提醒自己,刚刚被冷水泼过的大脑异常清醒,他需要不择手段地利用一切力量:
“如果,”他着重咬住这个字眼,“有警察在审讯室里杀了人,而他仅是一个权限不高的底层分子。”
“他身上必然有值得被觊觎的东西。”诸伏高明很配合地开始推理,并没有询问更多,“声东击西,一箭双鵰。想想那些容易被你忽略的事,景光。”
诸伏景光心下震动,他走出休息室,逮住最近路过的警员就问:“白川的行动轨迹,已经整理出来没有?”
白川其人,社会关系清晰,通讯录组成也简单,调查起来再方便不过。通话记录中不出意外存有海外虚拟号码,追查起来复杂且时间过长,很不适合作为当下的记录。
景光本一筹莫展,幸而白川今日未出过警视厅,若将调查范围聚焦至今天以内的行程,便瞬间清晰许多。
“两次出入局的刷卡记录太近……”
诸伏景光问,“他中午干什么去了?”
“说是替全组同事拿餐,盒饭太多才请外送员一起帮忙搬运。”同事指着监控,“您看,这时他就回来了。”
诸伏景光的眉间深深蹙起,他沉默地注视屏幕,待监控画面一直快进至数小时后,缓缓说道:“这个外送员……没有出警局的画面啊。”
库拉索闯进资料室,其内正空无一人。白川毋庸置疑引走了警视厅短时间内的全部警力,此乃计划内的牺牲,她一路长驱直入,抵达资料室最深处的那台计算机前——记载日本公安所合作的国际组织全部卧底的信息,它的安全系统密不透风,本该如此,可惜被库拉索轻易破解。
这正是脑机的超越性能,没有检测仪能测出藏于人脑中的三百位密钥,是而库拉索能准确无误地输入它。屏幕转瞬间探出不见底的长长名录,卧底信息要存于另一组光学代码内,她则深深吸了一口气。
睁眼,光怪陆离的色卡下,闪动的姓名无一例外被刻进脑海。她的任务本该在此结束,但库拉索退出系统时,意外看见并存的另一份名单:
“公安协助人统计”。
她眯起双眼,几近透明的虹膜再次泛起光来,可惜一份文件刚记录了开头,资料室便有人闯了进来。
“不许动!”
那人无疑有枪。库拉索闪身躲开,以极夸张的姿态弹至来人身边,举手就要将其敲晕。可更多警察在此时涌向她来,她确信任务败漏,回身踢飞一人手中武器,如野兽般蹿出走廊,迎面撞上苏格兰。
——在她的系统中,至少他还叫“苏格兰”。
那双茵茵的绿眸注视着她,气氛凝滞了一瞬。诸伏景光举枪要射,库拉索闪身欺上,一肘将敲至腕骨,子弹在墙上留下一点痕迹。这一下太狠,景光几乎听见骨裂的声音,顾不上疼痛扔下手枪,抬高手臂挡下紧随而来的另一击,再看时库拉索却已消失了。
强悍的体术,迅捷的反应,库拉索的强大超乎警方判断。诸伏景光尽最大的速度追上去,只听玻璃碎裂的声响,如流水的声音。月光下白发的女人宛如真正的魔女,直直跳下警视厅三楼的窗,接路灯缓冲安然落到地面上。
诸伏景光顾不上犹豫,下意识追出窗去。他落到警车顶部,库拉索早已打劫了私家车驶离警视厅,横冲直撞地上了高架。
手腕仍是剧痛,诸伏景光咬牙踩下油门——一踩到底,迫使库拉索在不知不觉也将速度抬到最大,根本无暇编辑消息。
她咬紧牙关,仍不放弃传出信息。组织的命令,必须做到!她猛打方向盘拐上直道,彻底撒开右手,开始盲打短信。身后恼人的公安穷追不舍,库拉索必须抓紧时间,手指快出残影:
「NOC,陶斯特,阿夸维特,威士莲……」
以及,另有协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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