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死方生(十二)

“没有了,”云居博三用一种快要飞升的语气说,“我不恨任何人,我原谅任何人。飞天意面教万岁。”

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松田顿了一下,“所以,有希子女士不能保释你,是因为她也参与了乔装过程吧?”

“松田组长真是明察秋毫!”云居博三立刻毫无保留地献上夸张的赞许,“……等等,也就是说,你知道有希子女士过来了?”

“当然。”

“伪装身份也知道?”

“算是吧。”

“那你不告诉我?!”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松田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瞒着我们的事更多吧。”

云居博三:……怎么办,根本没办法反驳啊。

“算了,”他只能转移重点,悲伤道,“我能和大演员比吗!有希子女士给警察签了一圈名字就等到工藤老师来接她了!徒留我在这里关着!松田组长!救救我吧!”

不愧是松田,对这一通哀嚎毫无反应,只是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问下去,“从交番那边的态度来看,如果你只是利用长寿婆的形象诱供,根本不会被留下吧。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招供后对她们使用暴力?”

使用暴力。还真是个笼统的说法。

“嗯——”

云居博三干巴巴地说了个语气词,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而松田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我不确定那位警察和你讲了多少细节。”他只是这样说。

松田有些意外地挑眉,“也只到殴打嫌疑人这样的程度。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说细节。”

“喂喂,为什么这么说?”云居博三莫名其妙地提出抗议,“我觉得我话一直都挺多的啊。”

……还真是感谢你有这么清晰的自我认知啊。

“是,”松田坦然道,“但你不是会肯定自己做过的事的类型。”

——但你这次想要主动聊自己做过的事了。也不是以检讨、悔过的态度,或是有什么交流信息的必要。就只是提起这件事。这对你来说是个好兆头吗?

“……也没有肯定吧,”云居博三停了一会儿,“没有的。”

“我用儒艮之箭狠狠抽了那三个嫌疑人一顿。没什么创意的惩罚方式对吧?而且也不是代替长寿婆去惩罚他们,不是帮岛袋家泄愤,是‘云居博三’,是我自己想做这件事。”

他有些难办似的看了一眼四周。四下无人,警察也并没盯着他,但他总感觉自己被什么审视着。云居博三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也就不找了:他渐渐发现,审视着他的,可能是他自己的负罪感。

——你有资格原谅自己吗,云居博三?作为先知者,预言家。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普通人当然可以忘事,但你要是没有忘记,岛袋美琴就不会死了。

到这里来之后,你的记忆本来就绑着人命,像长寿婆的头发后面跟着锋利的箭:神秘与危险、好处与责任本就并存。

但是,揍了他们一顿之后……

“我是知道长寿婆身上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松田组长,我是知道的,”云居博三说,“是我的疏忽。想起来的时候,仓库已经在冒烟了。”

“然后我找到了嫌疑人,想办法让他们认罪,记录下关键证据,最后以私人的方式泄了愤,”云居博三有些恐惧地放轻声音,“现在我感觉——”

松田静静接话,“还是很沉重吗?”

“不,恰恰相反!”云居博三发出一个颤抖的高音,他赶紧压下去,“我现在感觉,事情好像做完了一样!轻松多了!”

他甚至想笑,“松田组长,我真没发现我这么没心没肺,你知道吗?我真没发现。明明只要我反应再快一点,根本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我却在这样虚伪地找补了一番、显摆了一通我的厉害之后,觉得我把事情做完了!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

“云居,”松田只是问他,“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云居博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也许我该有更强的负罪感,也许我该多停一阵子吧。你知道,山下同学和水原家的事情都让我消沉了很久——哈哈,也许,我根本不是觉得岛袋家值得更多的悲伤,也许我只是在假惺惺地害怕,害怕自己变得麻木了。”

隔着电话,他没办法看到松田现在的表情:一开始他觉得松田叹了一口气,随即他意识到,对方应该只是吐了一口香烟的烟雾。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自己镇静了下来:依稀还是爆处拆弹任务结束、等排爆车过来运输处理的当口,看松田组长在树下慢慢地吸完一根香烟。

“没那回事,云居。”

松田说:“你只是还没学会该怎么告别。”

-

稍后松田还是过来接了他。难得的一言不发:没有调侃,没有问候,没有任何话。松田只是简简单单地办好手续,领他上了车,随后驶上公路。

“我还以为你会先送我去找春上女士呢,”看着截然相反的行进方向,云居博三终于开口,“毕竟这次出来的时间有点久。”

松田惜字如金,“那个不急。”

“那你要带我去做什么急事吗?”云居博三试探着问。

“不算是。”

云居博三还想继续问下去。但现在是下午,阳光正好;松田脸上压着墨镜,阳光在镜片上晃出两团柔和的光晕。他的背挺得很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很放松,看起来能这样走上很久。

于是云居也就放弃了继续询问的想法。毕竟,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选路方式:不由分说地跟上信赖的人,然后无论他们去哪里,都陪他们走到底。

-

松田停下了车。云居博三以为自己会在路上睡着,但并没有:虽然松田没有在车里放车载香薰或是音响的习惯,大同小异的路况也毫不提神,可他还是醒着。似乎他的头发末端仍然拴着一根儒艮之箭——未尝不是新时代的头悬梁锥刺股——细微的痛感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我们到了,”松田说,“有人在等你。”

云居博三沉默片刻,憋出来一句,“松田组长,我总感觉这种情况有点眼熟——你不会给我安排了相亲吧?”

松田阵平:“……”

-

说实话,云居博三在看到水原弥代的时候,几乎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她。现在他处在最狼狈的阶段:身上的衣服皱得像导师看论文时候的眉头,而脸上的愁苦表情更是几乎就像个导师。

他不想像这样去见她——他唯独不该在她面前扮可怜卖惨。这简直让人恶心。

“云居警官!”水原弥代脸上还挂着晶亮的汗珠,冲他挥挥手里的小旗子。云居博三随即意识到她是在做公益活动。

他回头看了看松田,而松田只是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没有要迈步的意思。

“松田组长,”云居博三用那种小狗叼起自己牵引绳求主人出门的眼神看他,“跟我一起过去吧。”

松田阵平只是摇头。

“为什么?”

“因为那是宣传戒烟的公益活动。”

云居博三:“……”

-

他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女孩和同学们布置的展板前,领了一张传单。

“你身上有烟味,”水原弥代像只小猫一样皱起鼻子认真闻了闻,不怎么具有威慑力地板起脸,“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云居博三赶紧澄清,“我没有吸烟的习惯!是二手烟。”

他停了停,又补充,“你知道,成年人是很难避免在社交场合吸到二手烟的。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位明石警官能做到完全逃脱。”

“他很强硬?”水原弥代尽职尽责地捧哏。

云居博三煞有介事地摇头,“不。是他只有一只手。”

水原弥代:“……”

“是不是很过分?”云居博三就笑,“我就是这种人啦。”

女孩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你很在意那位明石警官,对不对?”她说,“就像在意弘明那样。”

云居博三沉默了下来。

“松田组长——嗯就是那个戴眼镜的超级大帅哥,别反驳我,我相信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审美最好了——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水原弥代把手里的传单放下,“很多?说了你经历的一些事。”

“什么事?”

“摩天轮,人鱼岛,还有一些发明创造什么的,嗯,”水原弥代停顿一下,开始背诵,“你做了超轻黏土,一直不凝固,技术部问你怎么办,你说找美杜莎过来看它一眼;市场部问你材料问题有没有解决,你说除非让技术人员以身祭炉,否则恐怕是够呛了……”

云居博三:……松田组长我谢谢你啊。

他闷笑一声。

“我就是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啦,”他说,“你确实是该了解了解我。可别把我想得太好了。”

水原弥代眨眨眼。随即,她拉了一下自己身上挂着的红绶带。

“现在是下午三点,每周日我都会跟着同学们到这里来做公益活动,”她指向身后,“那个戴粉色发夹的女孩是我最好的朋友,活动结束后我们就会去吃拉面,逛逛十元店什么的。随后她送我回家,虽说我一点都不害怕,但我很享受她送我回家的过程。回去以后我看轻小说,最近我还喜欢研究法式编发,有时候会压着头发入睡,这样第二天就能拥有很自然的卷发。”

她笑着张开双臂,转了半圈:裙摆跟着荡起来,像一朵花,而她站在花的中心。

“这就是我的生活,云居警官!”她大声说,“你会觉得,我像这样活着是没心没肺吗?会觉得我忘了弘明吗?”

云居博三犹豫地摇摇头,又赶紧接上话,“不,当然不会!但是你没有做错什么事,你不一样,水原。而我,我做错了事,错过了时机——”

“我也一样啊,”水原弥代仍然笑着,“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我再早一点认识到那通电话的问题,如果我拦住弘明,如果我干脆一点去报警——”

“但我就是警察。”

水原弥代顿住了。片刻后,她肯定地摆了摆手。

“警察只会更坚定地向前走,”她说,“难道不是吗?”

云居博三看着展板。那是几个国中生的作品,配色简单明快,钢琴块一样黑白分明,让他想起水原弘明的眼睛。

……是有对错的。即使他已经逐渐变得迷茫,但是有最简单的答案的。

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参与者,他都应该更加轻松地向前走。永不忘记地向前走。

“谢谢你,水原,”云居博三说,“作为答谢,我就帮你搞两个戒烟典范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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