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病无医(九)

伊达航挂掉电话。河口湖的深夜直往他领口里钻。夜凉如水,寒露从物体表面密密麻麻漉出来,像心烦意乱的冷汗。

想打电话让娜塔莉先睡。但又想见到她。想现在就出发。但又想现在就回家。想背上一切。又想把所有的担子都放下。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水原宅。他看上去甚至轻松愉快。他安抚了娜塔莉和水原,轻描淡写地嘱咐她们无论如何不要答应任何事,等他回来。水原想要问些什么,被娜塔莉摸了一下头后就保持了沉默。是很好的孩子。

“那么我就先出去忙了——”伊达航刚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嘴唇,“水原小姐,或许你家有牙签吗?”

带过来的牙签他在进当地警局时就丢掉了。那时候他不想在他们眼里留下什么显著的特征,虽说给少数几个人看了证件,但还是谨慎为好。只不过现在……

他无所谓了。

“没、没有,不过,”水原弥代直盯着他的脸,手上有些紧张地从餐桌底下摸索出一盒牙线,“有这个!这个行吗?”

伊达航:……虽然很感谢,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叼牙线出门啊。这和□□老大不叼香烟改叼电子烟有什么区别!有时候技术的进步也会影响逼格的啊!

他苦笑着谢过女孩的好意,转身出门;但在他的手握到门把手前,他感觉自己的小臂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看向娜塔莉。他的女友含着勉强的笑容伸手向前——像他们当年第一次在联谊会上见面时,她鼓足勇气向他举杯时那样——递出了一小盒牙签。

“航君。”她清澈的蓝眼睛执着地映着他的影子,确认似的问,“你是需要这个吗?”

掩饰什么似的,伊达航别过脸去。

“……是。”他说。

娜塔莉拥抱了他。她抱了上去,感受着他绷紧的身体,把那盒牙签塞进他的衣袋里。他们的手在衣袋里短暂交握,娜塔莉感到自己手心里多了些什么东西,但她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在那一瞬间感到了然,感到悲哀,感到骄傲,感到刑警的危险与命运的无常。

“去做吧。”她对他说。

-

“我刚打电话问过高木警官了,他说班长没问过他任何信息,也没请求过他或者警视厅其他同事的帮助。”云居博三站起身来,把手机往陪护椅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响,“不行,越想越心慌,我不能再在这坐冷板凳了。”

松田侧过身来捞起手机递过去:“这是你砸椅子的理由?”

“手机掉凳也算掉凳,”云居博三一脸坦然地接起手机,“哎对了,说起来,千速姐的第一部手机是什么牌子的?”

松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最开始是诺基亚,”他皱起眉,“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只是想着幸亏不是三星,”云居博三已经从烦躁的情绪里缓了过来,珍惜地抚摸自己完好的手机屏幕,“不然那可就是你的第一次拆弹体验了。要是我的手机是三星,我也不敢这么摔。你见过摔炮吗?”

松田:……

“你连这都和她聊过?”他很有些无奈,倒不见不好意思,大概早就已经被萩原调侃到脱敏了,“还有,这和班长的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控制不住地在想你们这些高危人士和高危人士的家人。会有多遗憾、多痛苦啊。他现在可真害怕。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早知道有今天,至少应该向班长要一个来间小姐的联系方式的。”云居博三叹气,“好过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过去吧,”松田放轻声音,“想去就去。不用经过任何人允许。”

云居博三抬起手。并没推开门,而是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松田组长,”他保持着一个类似于祈祷的姿势,“我知道你现在比我更危险,而且你的伤还没好,绝对不是给你增加负担的意思。但,如果,如果我这次又搞砸了……”

松田阵平就笑。

“我是不可能没有负担的,云居。就算是不提因为警用装备厂的事还没解决,暂时需要呆在医院这种事——”

他举起自己的手,毫不掩饰地让阳光照上缠紧的纱布;影子密密匝匝投在地上,是光被密密麻麻的网裹着,“如果在这种时刻,爆处有什么非常复杂的炸/弹而我不能去拆除,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完全可能的。”

“原来,”云居博三喃喃,“你也会想到这种事啊。”

“这是对生活无常最基本的觉悟吧。很奇怪吗?”

“那,该怎么……”

“——很简单啊。”

松田直盯着他,“只要在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再来一次也还是会做。这样就行了。”

“松田组长……”

“你也别露出那副表情。”松田指指他的手机,“——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负担,对吧?”

云居博三立刻松下一口长气。

“哎,偶尔都忙忘了,有人在盯着真好,”他压低声音,“不过降谷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顺畅地变化这么大的?”

松田不以为意地嘲笑:“是他的本色出演吧?‘黑色’的‘色’。”

博三:“……刚感觉出来,我说话好像是挺欠扁的。”

-

月色薄雪一样铺在枪/管上,晕出一层不真实的光影,像琴身表面的清漆。因此,检查狙/击/枪的苏格兰也活脱脱是位准备弹奏的街头艺术家。

“就在今天吗?”莱伊难得地露出些惊讶的神色,“还真急啊。”

波本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推到了贝尔摩德头上,“今晚需要去见贝尔摩德。所以在那之前搞定会比较好。”

莱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而苏格兰对那份探询不动声色,只是笑,“今天行动。作为报酬,莱伊,现场指挥权给你。”

“喂……!”波本像是要制止,但很快止住话头,把刚才冲口而出的质疑包装成一个若无其事的感叹,“还真是大方啊,苏格兰!”

苏格兰:……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那么我来确定人员安排和火力点。”莱伊对微妙的气氛视而不见,“苏格兰,一小时后在这里带队出发。”

波本回应似的压低帽檐,微微一笑:“我很期待,莱伊。我很期待。”

-

伊达航抱着微薄的希望去河口湖警局的停尸房走了一圈。他查看了那几名女孩子的尸体。刀痕依旧。伤口里没有残留物。看不出别的问题。即使是他也已经尽力。

年轻破碎的脸让他恍惚。等他再回到警局时,几乎把眼前晃着的两个血洞同水原弥代的脸重合起来。

“——水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像最开始接到消息时那样,发出空荡荡的回响,“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让你等我回来的吗?

“我没办法,”水原弥代的声音也像最开始在船上时那样,瑟缩的蜡烛火光一般在寒风里抖着,绝望而没用地亮,“我没办法,伊达警官……他们本来是来找我的,但是却害了其他女孩子。那本来该是我的结局啊。”

伊达航截然打断,“那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你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就——”

“我能证明,”水原弥代低声急促道,“我能证明,他们之前来打听过谁是水原家的孩子,但是……但村里人没有说。他们都没有说。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可怜,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

“那你就更不能……”

水原悲哀地摇头。

“带头动手赶跑那群人的越前阿姨,”她终于还是抹了一把眼泪,“她的女儿是第三个受害者。”

无可避免地,那张苍老憔悴的脸从记忆中冲到伊达航面前,隔着那杯茶氤氲的热气与他对视。

他是成熟的刑警,见过太多双那样的眼睛。但水原弥代只是个承担了太多离别的小女孩子,根本无法抵抗那样的谴责。是谴责,是驱使,在这些警察的诱导下自愿地担起本不该属于她的危险。

“……云居警官。”水原的声音低下去,“他当时不也上了我的船吗?所以我也应该……”

她是自愿的。她真的是自愿的。这样的话,是阻止不了当地警方的。但是,但是——

“没关系,”伊达航说了和松田相同的话,“想去就去。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允许。”

他拍了拍水原的肩,亲手把她交到当地警方手里。他细致入微地嘱咐她做好保暖,夜里很冷;又建议巡逻人员先去小酒馆吃饱吃好,再带她这个诱饵到船夫的住处附近乱晃;最后,他说自己还要去陪女朋友,在其他警员善意的调笑中与水原认真告别。

伊达航向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想去就去。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允许。他有要做的事。

“喂,是云居吗?”

“……就知道你沉不住气。那么来吧,我正好有些事拜托你。”

-

凌晨十二点,伊达航赶到停尸房。先前利用阿笠博士的小道具偷偷做好的钥匙再次派上用场。他打开门,打开其中一个尸柜,拉开裹尸袋。女孩空洞洞的双眼仍旧能让他产生自己被注视的错觉。伊达航很快地眨了眨眼,但忍住没有去摸叼着的牙签。

“你肯定很不甘心吧?”他一边合上裹尸袋一边说,“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脸,这是第一次,但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会梦见你的。如果你真的对这时候的事情有意识,那就来找我报仇吧,我会等着这一刻。”

“但——如果你没有来,那我现在做的就是对的。”

凌晨十二点十分,他拖着裹尸袋走出停尸房。对每一个遇见的人微笑,必要时出示警察证。不遮不掩。不顾一切争取时间。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伊达航开车带着裹尸袋到达船夫的住址附近。两条街外。这里差不多能算是河口湖的贫民区,零零散散地堆积着一些半干的木柴,是一无所有的船家过冬唯一的仰赖。伊达航挑了一个柴堆,把尸体放下。

松田,这种事还挺容易的。伊达航这样想着,伸手握住自己随身的折刀。血很快地流了下来,但伊达航的反应更快;他在柴堆附近奔跑,把滴落式血液的痕迹变得更加复杂。随后,他踩断几根木柴,制造出有人在此搏斗过的痕迹。

他合上裹尸袋,拉着它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装作自己是个醉鬼;随后,他放下尸体,向着附近的酒馆走去。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老板,说要将它们归入坂本警官放在这里的钱。至于原因么——

“介意和我碰个杯吗,先生?”他向着老板举杯,“我正在交好运呢。”

1.注意班长在这章尾所有的操作

2.一切锅都属于第三方

3.两章后解决所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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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病无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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