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的状况让琴酒皱了皱眉。
但任务完成带来的好心情让他的耐心稍微多了一点。
于是他顿下脚步打算听听这个屋子里仅剩的另一个活人想要说些什么。
“我，能跟你走吗？”
女孩子小小的脚步响起，踩过粘稠的红色液体，向他靠近。
隔着手套，另一只小上一倍的小手牵了上来。
琴酒玩味的笑了。
他恶趣味的把手抬到了女孩头顶的位置，看着她为了牵到费劲踮脚的模样，这拙笨的姿态愉悦了他，琴酒咧开了嘴。
“给我一个理由。”他愚弄的声音在女孩头顶盘桓。
“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是用加密语言写成的。”
女孩够到了手套的一角，这次琴酒没有继续抬高高度，而是就这么停在了女孩踮着脚刚刚好能碰到的位置。
女孩轻轻把那一角扯进手里握紧。因为这个动作，琴酒的手套脱落了一截，连着手腕的那部分掌心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是我妈妈自创的，现在全世界只有我能看懂。”
女孩子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逐渐趋于毫无情绪的平铺直叙。“你们想要的吧，这些材料。我可以给你们，只要你让我跟着你。”
“好女孩，跟着我可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琴酒的笑容愈加扩大，他想到了组织，又想到了这栋房子的四周的某些小布置。
啊，真是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似乎面临的选项，都不怎么友善呢。
“你确定吗？”
几乎是紧跟着他的问句，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那女孩猛然点头。
“让我跟着你。”
她再次请求到。
“让我跟着你吧。”
身为两个顶尖科学家的女儿，月见山白鸟的思维能力并不差。
那一闪而过的红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炸弹遥控器。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遭，她对人性不信任到了极点，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从刚露面起，就不曾对她露出过分毫友善的少年，到最后会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就算是她猜错了，她活了下来，可她又该怎么生活呢。
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却持有着大量的财产和研究成果的十岁的孩子，不啻于一个谁都能上来撕咬一口的肥肉。
更何况。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月见山白鸟将书房中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那群闯入家中的凶徒，至死手中都紧攥着她父母的研究论文，不可能是为财闯空门的亡命之徒。
他们的行为、装束、模样和年龄，又明明白白的告诉月见山白鸟，这群人甚至都不是主谋——只是些干脏活的打手罢了。
银发青年替她干掉了这些下手的人，固然替她报了当下之仇，但更大的仇恨也在月见山白鸟的心间酝酿发酵。
“只要你们能为我报仇，他们一定还有一个幕后主使。”月见山白鸟的眼神里也不自觉的带了几丝愤愤，这样凶狠的话从一个十岁上小学的女孩子嘴里说出，实在有些色厉内荏。
琴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牵着自己手套的女孩，心里评估起她的价值。这样一个没有能力、没有背景，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带回组织无可无不可。只是她一门心思想要报仇的模样，令人生出了一些看好戏的期待。
“报仇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于人吗？”
琴酒甩了甩手，将月见山白鸟的小手抖落，向外走去，走出五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又懒洋洋的缀上一句，“不跟上，是想等着被炸飞吗？”
本来以为被拒绝了的月见山白鸟，眼睛倏然一亮，忙三步并两步，追上了那个黑色的背影。
又在那黑色身影没注意的情况下，轻轻牵起了他风衣腰带的一角。
她何尝不知道前路坎坷，但为了报仇，也为了活下去，她别无选择。
琴酒并没有带小孩的耐心，回到组织之后，他就将月见山白鸟扔给了负责内勤工作的组织人员处理。他自己则施施然的没了踪影。
月见山白鸟在一个女性组织成员的照应下，在几天之内完成了托管遗产、置办假身份、转学以及购置生活用品等一系列琐碎工作。
这位成员二十余岁，未婚，性格很好，也很温柔，待月见山白鸟很细心很贴心，像是亲姐姐一般。
她知道的，能告诉月见山白鸟的，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比如这个组织没有正式的名字，核心成员都是以酒名代称，所以大家私下里也喜欢称呼这个组织叫做酒厂。
再比如组织的主要经营范围在医药和化学领域。
哦，还有带月见山白鸟回来的那个白发青年名叫琴酒，这个信息，也是她告诉的。
但同时，她也太普通了。
短短几天时间，月见山白鸟就了解了她生活和工作的全部内容。
这位名叫小春日和的姐姐，因为唯一在世的亲人是组织成员的缘故，高中毕业之后也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进来。现今在组织明面上的某一个医药企业干着前台接待的工作，私下也偶尔会做一些接应和打掩护的小任务。
负责月见山白鸟的生活起居，是小春日和加入组织的五年里，接到的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了。
和这样一个好女孩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对于刚刚失去双亲的月见山白鸟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了。
除了翻译父母留下的研究之外，她可以如同之前那样，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生活交友，可以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她的生活。
但这不是月见山白鸟想要的。
月见山白鸟都能够想象到自己未来的生活轨迹了。不是在翻译完所有资料之后，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被悄悄处理掉。就是像小春日和那样成为组织的一个外围成员。不受重视，可有可无。这倒是满足了她想要活下去的需求，可是又与她打算利用组织的能量，查出并报复杀害月见山夫妇的幕后凶手的愿望相违背。。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在思想上受苦，是否更为高尚。”这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思考，十岁的月见山白鸟尚未听过这句话，但已经开始思考起类似的问题了。
经过几个晚上的深思熟虑，在安静的蛰伏了几个星期之后，月见山白鸟拜托小春日和向组织的管理者传了一句话。“我想跟着琴酒。”
她摸不准自己的分量有多重，谁会拿一个连小学都没读完的孩子当回事呢，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父母的研究成果，希望这些资料内容对这个组织足够重要。
小春日和只是一个边缘成员，信息从她这里传出，还要经过层层关卡才能最终到达组织的幕后boss那里。这个过程格外的漫长，长到月见山白鸟几乎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当琴酒出现在小春日和家门口的时候，不管是温柔的小春日和还是近来格外沮丧的月见山白鸟，都受到了一点惊吓。
实在是这个少年的脸色黑的可怕。
“你给boss 传话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琴酒觉得自己能够克制住不在这里就一枪解决掉这个麻烦，已经是很有耐心了。
他不过是出国做了个任务，回来就被boss塞了一个小孩。
“那孩子是被你救出来的，很依赖你啊。”
Boss很看好这个青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处事果决，能力又很不错，才16岁就拿到了“琴酒”这个代号。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性格太冷了些。
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结婚生子吧。
不得不说，boss同意月见山白鸟的请求，既有她父母的资料确实很有价值的原因，也隐秘的抱着些想看乐子的想法。
“从他们的汇报来看，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照料她应该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你去把那孩子领回去吧，以后就得劳你多费心看顾一下了。”
这是一次简短的会面，不等琴酒做出反应，boss不容置疑的话已经落下了句号。
彼时琴酒在组织里面的地位还没有那么牢固，只能冷着一张脸来接月见山白鸟。
月见山白鸟乍一见这张散发着丝丝冷气的冰块脸，差点以为他是来杀人灭口的。躲在小春日和的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衣服下摆，憋着一张小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是我传的话。”
琴酒双手插在口袋里，闻言眼睛从上到下，把月见山白鸟打量了个遍。“你可想好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森森恶意。
和小春日和相比，简直如寒冬暖春之别。
月见山白鸟几乎就要打退堂鼓了，但是她想起了那一摊血色——那是父母鲜血汇聚而成的。刚开始的几个晚上里，这血色总是笼罩着她的每一个梦。是从传了话的那天起，似乎心里感觉复仇并非毫无希望，那血色才渐渐变浅变淡。
“我想好了，我要跟你走。”
月见山白鸟慢慢松开了拉着小春日和的手，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
“白鸟。”小春日和伸了伸手，想要拉住她说些什么，语气不掩担忧。
月见山白鸟偏过头来朝着她轻轻一笑，“不要担心，小春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琴酒有些不耐烦，他本以为能借助这孩子自己的不坚定，甩掉一个累赘，落了空，不由更加烦躁。
“半个小时收拾东西，否则，也不必跟着我了。”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月见山白鸟的东西很少，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并几件衣服，就只有那一台笔记本电脑了。当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的时候，距离琴酒要求的时间还有整整二十分钟。
琴酒靠着窗在抽烟，一切就绪，他也不将烟熄灭，叼在嘴里就发动了车辆。
这是月见山白鸟第二次坐上琴酒的车，这是一辆漂亮的保时捷，外形复古，月见山白鸟对车辆不太有研究，所以并不知道这种车型的型号和历史。
她沉默的闻着鼻尖的烟味，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意识到眼前这条路正将通往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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