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诸伏景光和如月琉生吃过最沉默的一顿饭。
如月琉生一向对和诸伏景光之间的无言氛围很难接受，但他此刻却希望诸伏景光也不要开口，他垂头吃着饭，眼神只在方寸之间来回，不敢多看一眼。
好想马上逃跑。
诸伏景光就像在他心里放了窃听器一样，如月琉生刚这么想完，他就开口：“今天就留在这里吧，天快黑了。”
如月琉生僵硬道：“……明天琴酒找我有任务。”
诸伏景光很平和：“我明天送你去。”
“……”如月琉生张了张口，他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上嘴继续沉默。
从这时到晚上睡觉之前，如月琉生都像鹌鹑一样缩着头缄默，诸伏景光叫他他也给反应，让去洗漱刷牙就去，让喝牛奶就喝，让他来卧室，他也同手同脚地进去了，诸伏景光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睡衣递给他，如月琉生站着发神，像是吓到一样往后一躲，惊慌的眸子对上诸伏景光平静的目光，他顿了顿，伸手接过了。
“今晚你睡卧室，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诸伏景光见他抱着衣服呆站着，试探着伸手，没有被躲开，于是轻柔地停留在他头顶抚了抚。
“别怕我，琉生。”
如月琉生眼睫颤了颤，诸伏景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门合上了。
如月琉生颓然地坐在床上，把头埋进衣服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想不到，也不愿意想，现在分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诸伏景光也什么都没说，干脆当做根本没发生过。
如月琉生回忆起那个分明轻柔、但却让人心惊肉跳的吻，他捏着衣服的手收紧，咬牙把那些情绪驱赶出去。
一整晚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第二天他很早就出门，诸伏景光已经醒了，正在准备早饭，如月琉生坐在沙发上等，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完全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但也思考不了这件事情。
想逃跑。
吃早饭的时候，他主动开口说了一个地址——随口胡扯的，其实琴酒根本没有任务找他，但如月琉生实在待不下去了。
诸伏景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如月琉生上车就偏着头看窗外川流不息的街景，过了一会有点昏昏欲睡，冷不丁突然听到诸伏景光说话：“昨晚没睡好吗？”
怎么可能睡得好，如月琉生在心里默念，他点点头，又想起这人正开车，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等红绿灯的间隙，诸伏景光转过头，声音温和：“要不要约定一下下次见面的时间？”
如月琉生快把自己贴到车门上去，他勉强对上诸伏景光的目光，后者无奈而笑：“虽然知道可能会被你躲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一直无法见面，多少还是很苦恼啊。”
如月琉生心率上升，开始紧张：“……见面，干什么？”
绿灯过了，诸伏景光收回视线，语气平常：“见面就是见面，只是见面而已。”
如月琉生这才觉得重新能开始呼吸，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车子停下，他打开车门就往下走，刚迈出一条腿又停顿下来：“……三天后见。”
诸伏景光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如月琉生堪称狼狈地逃走，他在大街上乱转，既不想回安全屋，不想做事，也不知道去哪，站在角落茫然地想了很久，最后去了第一次和诸伏景光遇见的那个废弃小店——结果到的时候才发现早就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拉面馆。
他拒绝了老板娘热情地招待，循着记忆里的小路离开。
东京的巷子里有很多纸箱，很大部分是流浪汉们的居所，如月琉生想起幼时流浪的经历，沿着小路去找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
他根本不知道爱人之间应该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去爱一个人”。
如月琉生蹲在一个大纸箱面前，像在和年幼的自己对视。
父亲和母亲是如何相处的呢？他有些出神地想，记忆其实有点模糊了，他能见到父母的时间也并不多，但两人似乎并没有那么亲近，至少不会像街边黏糊的小情侣，也不像松本阿姨和松本叔叔那样相敬如宾，母亲的目光总是哀怨的，她的爱就像风一样捉摸不定。
她没有选择和父亲一起等待面对死亡，她在最后一刻离开了他，自己割腕自杀，但是又陪伴着他，在一墙之隔。
如月琉生到现在为止也无法理解。
班长提起娜塔莉小姐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幸福的微笑，就像娜塔莉小姐在他心里是一颗糖果，只要想到就会觉得甘甜。他们出去玩的时候，班长总是会念着给她带礼物，娜塔莉小姐的喜好就像他的喜好一样。
爱人是无法分割的存在。
如月琉生一下一下戳着纸箱，有点想钻进去。
“喵~”
微弱的猫叫声从纸箱后面传来，如月琉生眨了眨眼，悄悄绕到后面，看见了一只扒拉着箱子边边的小狸花猫。
有点脏脏的，但看起来没有受伤或者生病，如月琉生伸出手，小猫盯着他犹豫了一会，慢悠悠的把头凑到他手心，毛茸茸的，柔软可爱。
如月琉生和它玩了一会儿，腿都蹲麻了，小猫总算对他建立起一点信任，愿意窝到他怀里，尾巴缓慢地甩着。
如月琉生把纸箱子翻过来，抱着小猫坐了进去。
一人一猫在无人的小巷里消磨着时间，如月琉生手指陷在柔软的毛发里，直到小猫似乎呆腻了，从他怀里跳出去，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你饿了吗？”如月琉生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点吃的，于是和小猫打商量：“那你会不会自己找吃的？”
“喵~”
“应该会吧，你毛发很顺滑诶，而且摸着也不瘦弱，是不是这一片的捕猎高手？”
“喵~”
“你喜欢吃老鼠还是吃人类的食物，平时有人喂你吗？”
“喵，喵喵。”
“好吧，我知道了，你走吧，拜拜。”
“喵，喵——”
小猫甩着尾巴走了，巷子安静下来。
如月琉生小时候偶尔会想，在箱子里睡着后，再次醒来会不会出现一个好心人来把他捡走，但实际是就算出现这个人他也不会和他走的，因为父亲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现在如月琉生想，他在箱子里睡着之后，再次醒来能不能回到昨天晚上，他一定想办法把那个吻躲开。
但是发生的事情总是无可挽回，也总是留有痕迹。
他缩在箱子里，下巴垫在膝盖上，合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面前似乎有人跑过，一般这种地方出现的人都不会多管闲事，如月琉生没管，还是一动不动待在原地。
那个人往前跑了两步突然停下，又倒退回来，就站在纸箱面前，如月琉生睁开眼，看见一节西装裤腿。
“请问需要帮助吗？”
如月琉生一僵，他默默把脸埋在衣服里，整个人都往箱子里面侧，掐着脖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不需要，谢谢。”
“……好吧。”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会儿，伸手递进来一张名片：“我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
如月琉生迅速抽走那张名片，没吭声。
脚步声逐渐远离，似乎已经走远了，如月琉生多等了片刻，打算从箱子里钻出来赶紧离开。
“……琉生？”
伴随着误解值一起响起的，是熟悉的呼唤声。
伊达航原本确实走了，但他总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反正耽搁这一会儿大概也是追不上人了，他干脆原路折返回去，想看看箱子里的人是什么情况。
因为从箱子边缘露出的衣服裤脚的布料来看，似乎不是惯常流浪的人，万一是和家里吵架或者叛逆离家出走的少年，他还能帮忙把人送回去。
这样的事情其实还不少呢，伊达航感叹。
但他没想到的是看见的竟然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就算已经两年未见，但他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是如月琉生。
被喊的如月琉生绝望地顿住脚步，他现在拔腿就跑会不会被班长误以为自己是因为混不下去了才不好意思和同期见面，其实现在已经是一个流浪的不良青年了。
但最终他还是回过头，用着属于“古牧和也”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双手插兜：“这位警官，你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叫古牧和也哦~”
伊达航表情困惑地看着他，显然他也猜想过消失的同期可能是去卧底的情况，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在小巷子里的纸箱重逢，怎么看都过分诡异。
不得已，如月琉生只好尴尬又强作镇定地，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他：“难不成警官先生连别人喜欢钻纸箱的爱好都要管吗？”
“那倒没有。”伊达航终于重拾表情管理，一步步朝他走去，最后站定在如月琉生面前，语气严肃地询问：“不过这位先生，你确定自己不需要帮助吗？”
“好心的警官先生，还是把你的善良给更需要的人吧。”如月琉生勾起嘴角，歪着头看他：“多写你的关心，只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好不容易抓到同期的伊达航没那么容易被随便糊弄，虽然同期现在一副装不认识他还急着离开的样子，他掏出手机：“相逢就是缘分，我看小哥你很投缘啊，不如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吧？”
“……”如月琉生接过他的手机，噼里啪啦按下一串号码，又塞回给他，伊达航按下拨通，听见他身上确实有手机震动的声音，略皱起的眉峰才终于展开。
“下次再见，古牧先生。”
如月琉生颔首，忙不迭从巷子口离开了。
班长你终于冒泡了班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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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猫猫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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