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琉生又做梦了。
他记得，他上一次轮回彻底放弃了警察的身份，决心使用最粗暴极端的手段来确保同期的安全。
作为一名警察、即便是卧底警察，原则和底线也不可逾越，但一个犯罪分子，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他比两位幼驯染先进组织，也比他们早获取代号，在那两人刚完成考核任务时，他已经是行动组小有名声的暗杀专家了。
他的杀人风格十分鲜明，很少用热武器，而是擅长制作各种精巧机关，凶器有可能是丝线、手术刀、玻璃片等各种物品，让任务对象突然死于众目睽睽之下。
琴酒觉得他操作费事，很多行动都多余且高调，曾数次警告，如月琉生刚被警告可能会稍微安分一段时间，然后依旧屡教不改。
组织中的人大多认为他是愉悦犯。
子弹可以从任何人的枪口发射，但特点鲜明的犯罪就算被列入悬案，在线索补齐的那一天也会被揪出来并案调查。
不仅要他自己记得，等到他被审判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哪些人是被他所杀，所有家属都会知道自己的仇人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样子。
记住杀人的感觉，不能只是在子弹发射的一瞬间，他开始购买材料的时候、制作机关的时候、把机关放入固定的角度的时候、在不远处目睹被害者死亡的时候。
杀人是漫长的，死亡是漫长的，受害者的痛苦只有一瞬，但家属的痛苦也是漫长的。
他无时无刻不敦促自己，成为那些被害人的孩子、兄弟、朋友，以便记住自己的罪恶。
你不是为了正义隐藏蛰伏，你是为了私欲滥杀无辜。
如月琉生一直记得这一点。
他行走在黑夜之中，每一天都期待着与他们的重逢，又害怕与他们的重逢。
如月琉生时常带着面罩，很少有人能窥见他的全貌，他也并没有勇气主动和两位幼驯染相认，因此在得知组织中有两位新获得“波本”和“苏格兰”代号的成员后，都是能避则避。
这种躲避终止于一次降谷零的潜入任务，他原本能在预计时间以内离开大楼，但是被对方摆了一道，在爆炸倒计时的最后几分钟才开始往外跑。
如月琉生和他同时执行任务，因为没有在约定时间看见降谷零，他又返回寻找，两人在半路上遇到，降谷零明显怔了一瞬，如月琉生示意他跟上，两人躲在安全通道的楼梯间，等爆炸过去，灰头土脸地爬起来。
其实就算他不回去找降谷零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受点伤，再说了，这么多次轮回已经表明了，他是最好命的倒霉蛋。
但是无论再重来几次，他也依旧会在这时候选择跑回去，想战胜命运的要义就是永远不要相信命运，而且，这是如月琉生少见的无法用理智战胜的部分。
理所当然的，他被降谷零叫住了。
“虽然我不需要你回头来救，但还是谢了。”降谷零盯着面前人的背影：“共事这么久，还从来没和你说过一句话呢。”
“要不要交个朋友？”
如月琉生本欲像往常一样不搭理直接离开，没想到降谷零突然出手，他侧身躲过，一只手直对着他的面罩伸来。
楼梯间狭窄的空间限制了两人的行动，如月琉生且打且退，在本可以利用地形将降谷零丢下楼梯时却凝滞了动作，反被面前人抓到机会，将他抵着脖子压倒在一侧墙壁上。
“波本。”他总算开口，声音被刻意压低：“你想干什么？”
降谷零总算看清那双永远隐藏在面罩之后、永远不与人对视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暗沉的绿，分明不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但是又在告诉他，这就是那个人。
这场打斗多么像那时还在警校的交手，连后退躲避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只要一想到会伤害你们，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认输了。”】
这可是他在世界上最熟悉的人之一，难道以为带上一个黑漆漆的面罩，就能天衣无缝地骗过他吗？
降谷零抿唇，摸到他脑后系成的绳结，面罩失去支撑，从两人之间“啪”得滚落，一路滚到楼梯的最底层。
“降谷先生，您让我调查的那个人，没有在警察系统当中。”
当然，降谷零还能找到很多个其他的理由来为他辩解，但没有一个理由，比现在如月琉生静默的神情更有说服力。
是啊，他们是那么熟悉对方。
降谷零盯着那双还是不敢和他对视的绿色眼睛，手上的力度几乎发狠。
这是什么意思呢？你既然选择了背弃曾经一起在樱花徽章面前发下的誓言，为何又要对敌人报以宽容，容许他用手掐住你的脖子，容许他在你效忠的组织获取情报，容许他伤害你，对你发泄怒气。
没有比此时更致命的沉默，大厦外面已经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这里并不是能让他们进行质问或回答，讨论曾经的地方。
因此降谷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之后他们很久都没有找到能单独相处的机会，每一次降谷零刻意创造的时机，都会被他躲避或破坏。
直到他有一次收到苏格兰身陷险境的消息，匆忙赶去之后，在地点外围发现了几名面孔熟悉的公安——虽然伪装成了路人，但他曾在前几次轮回中见过他们，是零组的成员。
这是针对他的抓捕行动。
惆怅不已，理所当然。
他无心再去演一场决裂的戏码，因此原路返回，甚至没有注意到，小路上竟然空无一人。
直到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早就飘走的灵魂。
“琉生。”
如同一个魔咒，如同塞壬唱出的、最蛊惑人心的那首歌。
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没有质问，就好像横在他们之间的一切的立场和善恶都不存在，他们只是今天约好了下班一起在东京走走，享受今天的夕阳，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诸伏景光平静地注视他：“可以聊聊吗？”
“聊什么？”如月琉生没有靠近他，保持着原本的距离。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他眸中的温和带着能将人刺伤的力量，轻声问他：“我只是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
“我们都在等你回来，每一个人。”
“……回不去了。”如月琉生仿佛早已洞悉他的想法，竟然轻笑起来：“对背叛者可千万不要心软啊，否则会出大事的。”
诸伏景光也笑了一下，那笑里带着一点无奈，他没有对如月琉生所说的话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如月琉生眼眶发酸，语气却平和坚决：“是我自己的选择。”
诸伏景光点点头：“那么，我明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空寂的小巷走出几道人影，如月琉生站在原地，他心中隐隐约约的猜测，到此时终于落地成形。
最大的陷阱就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他从未忘却过自己的立场，甚至利用了自己对他们的感情。
只要如月琉生开始回答他的问题，结果就已经注定。
这场打斗诡异而惨烈，没有任何人死亡，公安得到的命令是活捉，如月琉生也并不想伤害他们，但他绝不肯妥协被擒，打得疯魔了，就开始以伤换伤。
他对诸伏景光的招式和脚步都再熟悉不过，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动作迅速地掏出手枪对准了诸伏景光的心脏，四周的公安们见状，也纷纷把枪口对准了他。
“你的手在抖，琉生。”
什么是背离理智的信任，诸伏景光想，就是明明被人用枪口指着，还是相信对方不会伤害他。
更何况如月琉生看起来比他还要绝望。
“我早就做好消息是假的准备了。”如月琉生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却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你和波本的行动轨迹都在这里重合，一查就能查到的消息，更何况是故意放给我的，那你知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和谁在一起吗？”
“诸伏景光，你是选择抛弃卧底身份抓捕一个明天就有可能自裁的组织成员，还是选择放过我，现在立刻马上，在琴酒来之前去找波本串通好，把这场甘露营救苏格兰的戏码完美无缺地演下去呢？”
诸伏景光忽然觉得浑身被冷水浇下，寒意浸透每一寸皮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月琉生，僵硬地停在原地。
外人都道这是公安抓捕有可能泄露他们身份信息的前警察同期，只有诸伏景光知道这场抓捕行动实质上的性质——是为了强制性地把如月琉生从黑暗中拉回来。
而现在，洞悉一切的人给了他一个选择，你是要因“拯救我”而放弃一切，还是抛弃我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呢？
如月琉生大笑着，几乎笑出眼泪，他颤抖的手往上移动，子弹从诸伏景光肩上飞过，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虽然不多但有点大纲，下一波大误解可能还要稍微等等嗷宝宝们，要高考的宝宝们加油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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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没有选择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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